她话中之意分明就是承认那人已死,而她现在不过就是念及一些旧情要给他个身后体面罢了。
苏尚当即露出笑:“好,我定帮你找到。”
上官栩看着苏尚离去的身影,眼中的落寞渐渐散去,转而眸光一点点沉下来。
她心中暗暗想着,北边的事越晚发展到明面来越好,那便将他的精力更多地拖至江南那边吧。
——
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京城里的人又度过了十日。
这夜,在太极宫轮值的金吾卫是由顾筹负责。
自金吾卫接手太极宫的守卫后,金吾卫的中郎将便轮番至太极宫值守,其中数顾筹在轮值期间,对各路章程的执行最为妥帖,故而他也深得主将信任。
立政殿外,顾筹带着亲兵换下原本守在殿外金吾卫,然后在对身边的人嘱咐了几句,便独自进了殿。
夜已至三更,上官栩却在殿内穿着整装,似就是为了等待来人。
顾筹于几尺外停下,恭敬地向殿中之人行礼:“娘娘,金吾卫今夜的安排已然妥当。”
上官栩沉吟:“算时日,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京畿了?”
顾筹颔首:“是,最迟不过明早辰时,他们就会进入驻守在长安城外的神策军的巡视范围,届时行踪便再难隐藏。”
上官栩喃声:“所以我们今夜必须夺下太极宫的掌控权,且要坚持到他们到城外的那天。”
“今夜值守的金吾卫都是可听娘娘调动的,只是与金吾卫协同的羽林卫……”顾筹微有迟疑,“以前的那些将领还都在宫外各府中,被控制着。”
自苏尚掌控太极宫后,调来协同的羽林卫便都是由苏氏以前安插进来的亲信将领掌控,而至于以前的,听令于上官栩的重要将领都被以各种理由软禁在府,羽林卫施行统兵制,也就是说唯有将那几个苏氏亲信控制住,羽林卫才能重回上官栩的手中。
思及此,上官栩目露凌厉道:“羽林卫将领一事有人助我,只待我们与他里应外合。”
月黑风高,长安城中已然宵禁,然而在金吾卫未曾注意到角落仍有黑影闪过。
上官府内,上官栎独身一人,跪在满室长明灯火的祠堂内,他听见后面的脚步声。
“就是今日了么?”
阿筝点头:“是,时间紧迫,有劳大郎君。”
——
京畿重地,于蜿蜒山道中,有队伍如长蛇的军队快步穿行其间。
三军中,旌旗林立飘扬,高马肃兵,整个队伍气势尤盛。
而行进过程中,马蹄脚步声交错间亦有车轮旋转的声音——
一辆马车在队伍中前部行驶,周围重甲锐士环伺,挎刀驾马,身姿稳健,目光警惕。
唯有一人,驾马在旁,金盔铁甲在身,却频频侧首向车厢方向,声音也全然不带如甲胄般的冷硬,反是温缓道:“就快要到了,到时你便不用再这般折腾了,可以缓一缓了。”
车厢内传出轻笑声,回话中带了些打趣:“我倒不觉得折腾,明日我还想骑马呢,五哥,到时候我若哪里做得不对,你可得帮一帮着我啊。”
马上之人再度侧头看去,车帘轻掀开一角,车内昏黄的灯光漫射出来,他借着那光看见里面青年眼部罩着的白纱下唇间扬起的笑意。
第88章
在上官栩与顾筹准备带着金吾卫出发前往收服羽林卫的同时,长安大街上也有一辆马车穿行在各府邸间。
马车上的人,手持着令牌,却并未将手伸得太出去,深夜光线太暗,只隐约地看得见令牌上的一个苏字。
“苏公要见人,将他们带出来。”
马车上的人淡淡抛出一句话后,就将那令牌收了回来,而外面上前来询话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将那令牌看清。
又见外面的人有迟疑,马车里的人再冷声道:“怎么?有问题?”
车外的人立马垂首道:“先前上面吩咐好的,任何人不得将府中之人带离。”
“那我让苏公亲自来领人?”
“不敢!”
车外的人连忙埋头告罪,不过也好在车上那人并未因此大做文章,反是软了声道:“你司职金吾卫,刚说的上面应该指的也是你的将官吧,那你便看看我身后跟着的都是谁。”
那金吾卫往马车后瞟了一眼,见果然跟着的也是一对金吾卫。
“时间紧迫,岳父急着见人,切莫在耽误时间,否则真误了事我便只有让你亲自去向岳父解释了。”
守在外面的金吾卫听了这番含着威胁的话后全身不寒而栗。
抛去车上之人的国舅身份不谈,便只是其苏公女婿的身份就足够让在场之人对他敬畏。
再者,虽说宫里最近有了变化,但马车上那位国舅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虽说他出面的次数不多,但府上的夫人却的确每日都能随意进出府邸,自由来回于苏府和上官府之间,这其中缘由自是不必多说。
想到这些,又想到最初马车上那人拿出的令牌,那金吾卫自是不敢再问,连忙拱手应是。
带了人出来后,由跟着马车而来的金吾卫领过,马车启动前,车厢内的人又发了话。
上官栎车帘并未掀起,只道:“你们继续在这儿守着,待人送过来继续看守。”
留守的金吾卫宽心不少:“属下遵命。”
——
留驻在京畿的神策军,每个日夜都会照常派出斥候,将驻地外方圆十余里地全部查探一遍。
从北面而来的军队自进入神策军的巡查范围之后,就兵分两路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本循例出来巡查的神策军斥候,于山野至高处看见山中蜿蜒的队伍后骇然一惊,立马调转了马头,往大营奔去。
太极宫内,负责巡视的羽林卫被一队队分隔开,于一条条巷道中被金吾卫夹击,而由羽林卫负责守卫的那几道宫门,为首的亦是在宫墙上就看见了向他们那处赶去的金吾卫。
其中一道门外,还有一辆马车向他们处驶来,而门内,向他们行去的是顾筹……
——
今夜,分明是晴夜,然而明月高悬,风却一阵一阵地吹入房内,带着书案上的纸张沙沙作响。
苏尚按了一次又一次。
他看着那没有被按住的纸张角落还在不停地随风飘动,不由得眸光一沉,眼中带上一分寒意,然而他心中亦难以忽视地有了不安。
“郎君!”
“何事!”
面对门外突然传来的呼喊声,苏尚将头猛地往房门处转去,同时开口回应。
“城外传来急报,相爷让您速去书房议事。”
书房内,苏尚第一次见他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发了这么大的火。
地上全是被抛撒下来的书册。
“怎么了父亲,城外传来的是什么急报?”纵是已然猜测到今夜发生的事情不一般,甚至可能是极不利于他们的,但苏尚也仍先缓着声音问道。
事情已经发生,他们作为为首者便一定要冷静。
而不待苏望回答,苏尚便看到了上首位置放着的一张带着军队标志的信纸,他双眸一觑,先问:“可是北方有消息了。”
苏望闭眸深呼了口气:“是,也不是。”他转头向苏尚看去,“北地的乱军,到了京畿以北了。”
“什么?”苏尚恍惚一瞬,瞠大了眼。
——
太极宫内,羽林卫所守卫的宫门一片混乱,火光滔天,血液横流。
那原本强硬着姿态,不容宫门里外的人靠近的羽林卫中郎将此时被四手钳制,埋首无力跪于地面。
顾筹嫌恶地瞧了几眼之后,抬手示意将人拖了下去。
马车已入了宫,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人,分列两列,齐齐向身前之人拱手请罪。
顾筹将各宫门传来的羽林卫的情况汇给那人。
上官栩听后点了点头,又抬眼将众人愧疚形态纳入眼底,她坚定的声音宽慰道:“此番祸事非诸位将军之过,实是贼人用心险恶,防不胜防,今冒险请各位将军入宫,也实是眼下形势危急,唯有请诸位将军与我同担危局,勠力同心,将太极宫门守住,将大晋基业守住,直待援军的到来!”
“殿下放心,末将等愿以命护宫门。”
众将单膝砸地,齐声高喝:“与大晋共存亡!”
然而亦有人随之问道:“敢问殿下,援军是何人所率而来?”
上官栩凝眸望去,一字一句:“熙宁,皇帝陛下。”
——
苏望书房内,苏尚在一阵错愕中回了神。
他压着声,竭力平静道:“怎么可能?成千上万人的队伍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京畿地界?”
说着,他眸光又蓦地一乱:“他们不是普通的乱军么?他们到京畿来做什么?”
“且以兵家作战的惯例来讲,纵是他们有野心,刻意绕开各城的巡查范围至京城脚下,想直接威胁京城,也不可能在孤军的情况下绕后啊,这样岂不是将自己置于腹背受敌的境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