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是查过臣么?”
“感情一事若不宣之于人,旁人如何能查得出什么?”
徐卿安默了默,手中转着花枝,他俯眼看着,漫不经心地开口:“以前是有一个青梅。”
“那你们……”
“但她死了。”
他话锋急转,抬眼直面向她。
上官栩神色明显怔一下,诸多心绪因他这一句话调动起来,又因他的直视撇开目道:“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生命脆弱吧。”徐卿安盯着她,轻笑了笑但眼神却依旧淡漠,“至于情谊,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悸动,不懂何为情爱,更不懂何为真心,谈不上刻骨铭心,更谈不上矢志不渝。”
“倒确实逝者年岁尚轻,便多有悲叹之意吧。”他这话又说得伤感,算给了她之前问话的答案,只是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他视线始终聚焦在她脸上。
上官栩轻声:“是我不该多问,让你念起伤心往事。”
可又如何不是让她想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呢。
她将他受伤的手拉过来,掌心朝上,又从袖中取出一张锦帕。
她一边为他包扎一边说道:“只是有些话你说得也太过绝对,纵然少时行事多带无知,但也因少年意气多了几分纯粹,那反而是长大之后求不得的。”
“娘娘是这样的想的?”他脖颈微倾,将头放低了些去看她。
“当然。”她抬起脸目色肯定地瞧他一眼,又继续埋头包扎。
徐卿安微不可察地笑一下:“娘娘说得是,是臣绝对了。”
包扎好后,上官栩将他的手放下,恰在这时,远处大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徐卿安先听见:“这是……?”
上官栩站起身:“我的羽林卫队。”她俯眼看他,“腿上可还好?可还能站起来?”
徐卿安伸手去感受:“初时是有些痛,不过没什么大碍,应该就是擦破了点皮,没有伤到骨头,回去上上药就好了。”
上官栩点头:“那就好。羽林卫既然要到了,我便先出去了,你等会再寻机出去罢。”
徐卿安拱手应是。
林外,传来一众林卫向上官栩行礼的声音。
上官栩喊了免礼,徐卿安站起身,隐约听见上官栩说了什么,让羽林卫都跟着她,不必再慢行。
马蹄零碎踏动,而后伴随着一声骤然的“驾”,林外便又起一阵轰隆的马蹄声。
——
三月初十,春猎开始。
百官仍旧按品阶而列坐。
苏望身为相公太尉自是伴驾左右不必多说,只是方回京的礼部侍郎苏尚这次也因出使西燕坐在了前列。
只是他仍旧是一身清雅灰白竹纹长袍,俨然休闲装扮,没有半分要去狩猎的样子。
不过旁人也都见怪不怪了,苏七郎文武双全,骑射.精湛,有多少年轻女眷想要借春猎时候一睹英姿,然而却是自小皇帝登基以后他便没有再参与过,每年都让人遗憾。
今年看起来他也不会参与了。
众人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其它要参与狩猎的人的身上去。
行猎还未开始,待发场边便起了一阵吵嚷的声浪,人群攒动。
坐在观台上的上官栩和苏氏父子本在闲聊,但也都被那声音吸引去。
上官栩问刚从那边回来的宫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那么热闹?”
宫人恭敬回道:“禀殿下,是刑部的徐大人换了装在那儿试弓,便引了许多年轻的女郎围观。”
大晋民风开放,官家女子更是不拘一格,而春猎更是大晋刚开国时就流传下来的传统活动,朝官可参与,亦可携家眷参与,故而每年来此围观的女郎不在少数,只是往年她们关注的人是现在正坐在观台上的苏尚苏七郎。
苏尚问:“刑部的徐大人,可是去年那位双元?”
上官栩轻嗯:“是他。”
苏尚:“倒是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
上官栩向宫人道:“去把他叫过来吧。”
徐卿安过来见礼时,一身圆领袍半袒穿,袖口则以护腕挽起,穿法正是时下流行的文武袖。
这装束看起来既干净利落又飘逸有致,而徐卿安本就长得好,这样一来便更是给他在神貌上添了一笔。
上官栩瞧了几眼,心想也难怪会惹那么多女郎关注。
免礼之后,是苏望先开的口:“看来徐大人今日是要去猎场中施展一番啊,胸口上的伤可是好了?”
徐卿安回道:“多谢苏公关心,已经好全了。”
自那日茶楼相谈后,二人之间的客套话也多了起来。
苏尚也道:“林场虽提前做了封闭,但林中猛兽亦不少,若去行猎也因小心才是。”
徐卿安拱手:“苏大人提醒的是,但下官也不过文士出身,深知自己实力几何,并不敢去猎那些猛兽,所以也并未打算往林中深处巡猎,只听说山鸡味美,营养也好,若用来煲汤更是滋味绝佳,便想猎几只献给诸位贵人。”
话落,上官栩眉头扬了扬,视线投向地下。
她自是都知道他话中意思。
但她不知,一旁的苏尚如今正一目不错地望着她,将她神情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苏尚听苏然讲过御史台的事情,更是知道上官栩曾让青禾给徐卿安送过汤。
那时上元游船漏水之事刚过不久,就连苏然都以为上官栩是因为念着徐卿安救她出水才让青禾送了鸡汤,至于后面青禾给徐卿安说的那些话,也无非就是想表述那碗汤有多贵重,上官栩对他所为有多愤怒罢了。
可是苏尚却听出了其它意思,当时轰动御史台的就是刘昌的那封血书,因上元之事,上官栩那时送汤自是无可厚非,但结合起传授鸡汤熬制之法,却有其它说法了——
她在帮他,她在提醒徐卿安那血书背后的端倪!
苏尚又转头凝望向台下之人。
他此时提及用山鸡煲汤无非就是在回应那件事!
苏尚捏着酒杯的手指发白。
号声响起,出发的行猎的时辰快到了。
上官栩便先对徐卿安道:“行猎就要开始了,你先下去准备吧。”
徐卿安应是退下。
然而一旁的苏尚也在此时向上官栩和苏望拱手道:“殿下、父亲,臣也去准备了。”
上官栩惊讶:“叙白也去?”
叙白,是苏尚的字。
听见她叫回他的字,苏尚唇角勾了勾:“臣许久未曾打猎了,今日又是春猎,便也想沾沾喜气。”
苏望颔首:“春猎是我大晋先祖定下的大日子,七郎你确实该去。”
上官栩:“只是叙白如今穿着不便,我差人去拿套骑装来吧。”
苏尚含笑婉拒:“殿下不必为臣费心,吉时将至,不容耽误,臣将袖子挽一挽,再戴上护腕束上就好。”
说着他
告退转身,而后神色骤凝,行进间边挽着袖子边对随从吩咐道:“去将我的马牵过来,再拿张弓。”
——
春猎场上,在小皇帝发出一支响箭后,参与行猎之人齐齐奔出。
上官栩留在行营里静待结果。
然而狩猎队伍出发不过半个时辰,便有宫人来报说,苏尚和徐卿安已经回行营了,正准备卸了装备过来请安。
上官栩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宫人答:“听说猎物猎够了,二位大人便回来了。”
半个时辰就结束的春猎,上官栩第一次见。
第30章
春猎开始大约两刻后,苏尚便已猎得了一些猎物,只是他最想猎到的猎物还没见到踪影——
山鸡。
他驾着马有目的地往林子深处里走,突然林间传来一阵窸窣声他立马提箭拉弓!
“徐大人?”苏尚拉弓后发现林间发出声响的竟是徐卿安。
苏尚慢慢松了弓弦,将弓提在了身侧。
徐卿安站在密丛中,没有骑马,手上提着一只山鸡。
他仰脸,对着马上的苏尚回笑:“苏大人,这么巧,你也到这儿来行猎了。”
苏尚默了默,颇为不自然笑道:“是,真巧,猎场这么大竟也能与徐大人碰上面。”
“徐大人怎地不骑马?”
徐卿安提了提手中的猎物:“刚猎到只山鸡,周围树林太密,骑马不方便,便下马来捡了。”说着,他又突然歉声道,“也因此不方便向苏大人行礼,还望苏大人勿怪。”
“无妨。”两个人之间还有段距离,苏尚下了马朝他走过去,言语间充满欣赏道,“原以为徐大人常年坐于书舍中研学,骑射功夫会欠缺些,没想到徐大人这般厉害,说打山鸡便打到了。”
“苏大人谬赞了。君子六艺,大晋学子皆要习之,而下官所习不过皮毛,不敢称好。”徐卿安对着苏尚身后、绑在马背上的猎物望了一眼,扬唇道,“而行猎比的是数量,论来还是苏大人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