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被他蒙上眼后,他就离开了座位,跪直身子在她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带动的亲吻方式勾起她的下颌与她缠绵。
刺啦一声,感受到了他动作的趔趄,座位之间的案几被他用腿推开,他便靠得更近,吻得更深。
手掌始终覆在双眼上。
她依旧看不清他。
但和那晚不同的是,这一晚更炙热,也更温柔、更缱绻。
上官栩的手撑在他的肩上,这般温热湿润下,一种让人流连的晕晕然竟在她心中漫开。
——
苏府内,一间卧房的蜡烛久燃不熄,苏尚坐在案前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春猎场上的事他一贯不关注,自始至终他不过想的都只是伴在一人身边。
然而今天不同,他关注的那个人的身边似乎多了一个陪伴者。
更重要的是,他还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了这四年以来都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所以他今日重新出现在了春猎场上,甚至在他久未猎得所想之物时,他下意识就去寻了那个人的踪迹,想一探他的行猎情况。
徐卿安,徐晏容……
去年十月方过铨选,今年三月就已官居六品。
苏尚垂下眼眸骤然抬起,拳头砸在案上。
他接近她定然不安好心!
——
行宫太后殿内,上官栩坐在梳妆镜前用手指抚着自己仍有些泛麻的唇。
刚才那样缠绵的亲吻之后,两个人脑中都嗡嗡的,一时间周围沉寂,只余下气息声交互。
那时他依旧跪在她身侧,只是蒙在眼前的手已经拿开,转而移到脸侧,和他视线一起描摹着她的面容。
眼前重新有了光亮,她将他的脸看得清晰。
然而纵然她身体仍处在亲吻后的温情余韵中,她也仍果断地撇开头,不去看他。
于是他手上一顿,向后退开,似在恍惚之中说了告退。
她察觉到他带起了挫败的、又狼狈的气息。
可她又如何不狼狈呢,她竟在他的亲吻里寻到了几缕触心的温暖、撩人的惬意。
肌肤上的触碰她并在意,然而那侵入到心里的感觉却是令她无比不安。
上官栩坐在妆镜前,手指狠狠地擦过自己的唇,呼吸愈发不畅。
深夜,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她毫无困意,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再清醒一点,把那些不堪的感受全都抛掉。
终于,茶盏砸在桌面上,她终是将自己拔了出来。
可恶。
今日容他胡来,不过就是想着她还有事要与他说,而那要说之事事关重大,便是想着提前给他尝些甜头让他好好帮她,没想到竟反被他带偏,耽误了正事。
调息之后,上官栩唤了青禾进来:“明日陛下听皮影戏时告诉陛下,念他近日功课做得,又快回京了便许他再玩一天,至于他想玩什么他自己安排便是。”
纵然今日心乱一次,但总归不能因噎废食,正事更为重要。
青禾明白上官栩吩咐的话。
特意挑在听皮影戏的时候去对陛下说这等喜事,不就是为了让那位徐大人抓住时机让陛下再留他一日么。
——
又是一晚夜会。
自二人开始于偏殿夜会后,每每相会,先到的都是徐卿安,甚至,有些时候上官栩到时都见他支着额,唤他时他动作也都带着刚醒时的惺忪气。
上官栩不知道他提前到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到得这么早。
不过她也并不关注。
唯有这一次,二人在殿门外遇见。
隔了几丈的距离,他驻足停下,朝她行礼。
而她继续向前,转身推开殿门,迈了进去。
她进殿后径直去了寻常二人坐的地方,而他后来晚几步进殿,一如往常地将殿门关上。
大约人眼适应光线需要时间,她看见殿门外投进来的夜光随着关门声寸寸变窄直至消失不见后,隔了几息才听见青年的脚步声。
“娘娘今日与臣是要说正事吧?可要开窗?”脚步声停在身前不远处,随后而起的是青年净冷的声音。
他这话虽主要问得是要不要开窗,但其实却隐含着昨夜之事,或者更深地就是暗带着她与他之间的亲密密辛。
开窗作何解?
不开窗作何解?
不过是问她今夜要不要再来一次昨夜之事罢了。
上官栩自然要说:“开,今夜月色好,不开窗岂不浪费?”
昏暗之中,她听见他极为微小地笑一声,再去开了窗。
开窗之后,徐卿安扶着窗框,仰脸望月道:“今日十一,月亮比昨夜的更圆,又恰逢夜间无云,月光便是要更亮些。”
他侧过身看她。
夜间的光线不算太亮,但恰好够她看清他无波无澜的眼中潜藏的其它含义。
他问过她,是否喜欢月藏云间那样的夜色。
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么便是与她今夜的话是矛盾的。
然而也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现下的确需要借助那抹微薄月光看清他的面容,以免她心中再出现与昨夜同样的境况。
她不接他的话,而他也没继续往下挑出往日她对他所问的回答。
他应该想到了,但或许与她一样,没有那些心思。
青年漫步回来,到了她身侧位置坐下。
上官栩先道:“我听青禾说,今日她去寻陛下时,你正在一旁为陛下做皮影,皮影始制,一日难做出成果,所以陛下一听了青禾带给他的消息后就立马把你留了下来?”
徐卿安点头,轻轻“嗯”了声,如实道:“是这样。”
上官栩便摇摇头,笑叹道:“那看来我让青禾去传消息是多此一举了,纵我不让她去,你也有办法再留一夜。”
“还是不一样的。”徐卿安道,“臣想办法留下来只是臣的想法,只有今日娘娘将青禾掌事派到了陛下那儿,才能说明这是我们一致的意图。”
“昨夜,你也有未说尽之事?”上官栩问。
徐卿安:“和娘娘一样,如今金吾卫的事告一段落了,就想着该筹备下一步计划了。”
他迎上她的目光。
上官栩:“你可有想法?”
徐卿安默了默,视线移向了她倚在椅背上的手臂。
他伸出手,指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上,将她朝他拉去。
上官栩起初下意识地挣了下,但见他力度轻柔,没有丝毫冒犯之意,便暂时放松仍由他动作。
徐卿安将她的手拉过去之后,把她的手掌也翻了过来,掌心朝上,拇指从手腕滑至掌心再滑至指头。
从食指起,他一个一个手指的给她轻按着,又漫不经心地答她的话道:“先有御史台及工部职权受阻弱化,再有薛弘之事致禁军大变,如今政、兵都动了,接下来就该是……”
他刻意未将话说完,手上的动作重新回到她的掌心,他抚触极轻,像在珍视一件爱物,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
他在她掌心中写了一个字——
钱。
上官栩轻声:“江南水运。”
徐卿安掀起眼帘,勾唇道:“看来臣和娘娘想的是一处。”
上官栩也朝他看去。
苏望至今能网罗这么多势力,钱是很重要的一点,其中也还包括他给别人的挣钱路子。
江南水运繁盛,但近年来却一直被几个商户垄断,上官栩查过,那些商户背后的靠山正是苏望。
苏望凭借江南的水路近些年笼络了不少人,或以商路、或以货物,各类生意交错,几乎江南排得上号的商铺、大家族都与他有关系。
所以上官栩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能给的路子都拔掉,甚至转而将那些线路掌控在自己手里。
徐卿安见她看过来,笑了笑,先道:“臣生于扬州,对江南的格局当然也就了解得多些,况且苏公在江南的所为其实也并不低调,有心者只要稍加探查,便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他将她的疑惑解答后,再道:“这些年来各地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天下士子皆以苏公为首’,这句话虽是站在士子角度上的说的,但能传扬天下,绝不可能是仅凭话中之人在官场上的作为就能实现的,其中定然是有其它助力。”
“娘娘知道么,近几年苏公虽未曾去过江南,但是江南的诸多事中却一直有他的身影,为官施政,那些自是不必多说,只是就连江南的为善谱上,功德最高的竟然都是咱们这位远在长安的相公。”
“建书馆、赠粮布,可谓从士子到贫民,他是将每个人都顾及到了的,如此民心所向,那句‘天下士子以苏公为首’又怎能不传遍四海呢?”
上官栩似笑非笑般嗤了声:“无论是士子还是贫民,都是天下苍生,为官者能够事事为他们考虑,那当然是极好的,也是朝廷福气。”
上官栩没将话说完,只在心中补齐道:怕只怕那些士子百姓以为的,那些由旁人襄助他们的东西,其实是早该由他们所得的,如今被“襄助”到手上的也不过只是被人巧取豪夺后施舍的残羹冷炙,如此,不仅他们被蒙在鼓中,还要在被剥削之后由衷地歌颂幕后者的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