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差不多大的孩子围着他,孩子们在放肆地大声哄笑,口中吐出叽里呱啦的语言,应该是某种外语,不过林逐月却听懂了。
“你没有妈妈,所有人都有妈妈,只有你没有。”
“我有妈妈……”
男孩试着替自己辩解,
“我有妈妈的,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爸是这么说的。”
有个很强壮的孩子站出来:
“胡说!你爸爸骗你。肯定是因为你病歪歪的,治病要花好多好多钱,还治不好,你妈妈才不要你了!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孩子们异口同声道:“是!”
孩子们又哄笑起来,笑得越来越放肆。笑声犹如恶魔的恐吓,围绕在男孩身边,久久不散。
男孩眼里噙着泪,强忍着不哭,但整张苍白的脸都憋出了红晕,竟也因此有了点生气。他抬起头怒视着那个强壮的孩子,如同一头小牛那样冲撞上去。
“别过来!”
强壮的孩子连连后退,
“别把你的病传染给我!”
其他的孩子们也哄闹着四散而逃。
“我的病不会传染!”
男孩直接扑倒了对方,
“我妈妈没有不要我!”
两个孩子的力气有着悬殊的差距,强壮的孩子被推倒并且打了两拳后十分愤怒,很快就翻身将男孩压在地上,坐在他的身上,一拳又一拳砸在男孩脸上。男孩慌乱地用手去挡,可还是有两拳落在了鼻子上。
一抹殷红从鼻子里流出。
强壮的男孩看到血,终于冷静下来,因为怕被大人责怪,站起身来转身就跑。
男孩坐起身,低下头,鼻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裤子上。他没有理会流得止不住的鼻血,而是捂住脸,抽抽噎噎得哭了起来。
画面一转,男孩稍稍长大了些,但是他变得更虚弱、更苍白了,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病房对过的办公室里,医生正在和一个男人谈话。只看那个男人的脸,也能够明白,他和男孩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你儿子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
医生将报告单递给男人,说道,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等孩子长大一些,再进行骨髓移植术。但是,他的病情进展太快了,除了骨髓移植,没有能改善当前状况的方法。你和你儿子的骨髓配型刚好能配上,骨髓移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骨髓移植也有很大的风险,术后就算护理得再好,孩子也可能会因为排异死亡。”
男人接过报告单,沮丧道:
“我……考虑一下。”
他很快就整理了愁容,端着饭盒走进病房里,用勺子舀起煮得软趴趴的面条,往儿子的嘴里喂。
“爸爸……”
男孩的眼帘缓慢地开阖,虚弱道,
“我梦见妈妈了……妈妈说自己变成了星星,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我们会在夜晚发光,永远、永远照着爸爸。”
“不行!”
男人重重地将饭盒磕在桌上,道,
“你不能变成星星,你不能和妈妈在一起,求你了,爸爸除了你之外,真的、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男人抱住儿子,因为男孩那叫人看着都心惊的检验报告,他只是轻轻地、丝毫也不敢用力。
“留下来……”
男人乞求般地问道,
“留下来,好吗?”
男孩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悲伤,他抬起手,回抱住父亲,应道:
“好……”
相拥的画面破碎。
一辆车在郊区停下,男人被从车上拖下来,一只脚的脚腕拴着绳子,倒吊在树上。
他原本是为了之后的骨髓移植,在医院服药打针养身体的,但这些人强行冲进了医院,将他从那里拖出来,一路带到郊区。
“求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我儿子后天就要进行骨髓移植了!”
他低声下气地哀求,
“他已经大化疗了,不移植会死的!”
“你儿子又不是老子的儿子。”
戴着墨镜,穿着衬衫和短裤的中年男人叼着根烟,他拿下烟,一口气吐在被倒吊着的男人脸上,说道,
“他骨髓移植关老子什么事?老子只知道你欠老子的钱不还。”
男人挣扎道:
“我会还钱的!我一定会还钱!你们要是把我杀了,钱就回不来了!”
“哟,还威胁起老子了?”
中年男人看向手握啤酒瓶的小弟,
“给他点颜色看看!”
小弟拎着啤酒瓶,狠狠地朝着男人的脑袋抡去。
哗啦——!
酒瓶破碎了。
同时破碎的,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男人死在郊外,第二日被发现,登上了新闻头条。
他的相关信息很快就全部
被报导出来。
他曾经有一位妻子,妻子因为分娩时羊水栓塞死亡,只留下了孩子。妻子是孤儿,男人的亲人也几乎全部离世。被留下的男孩,是男人唯一的亲人。
可惜,这个男孩出生后没过多久,就被检查出再生障碍性贫血。男人一边工作,一边抚养孩子,工作的薪水比起孩子的医疗费用来,说是微薄也不为过。可他也没有能力和精力去提高收入,只能找人借贷,并且因为无力偿还贷款而被报复致死。
男人的孩子也被人们关注到了。
为了防止身体对新移植的骨髓的排斥夺走性命,男孩经受过大化疗,几乎摧毁了身体的所有免疫功能。要等骨髓移植成功,造血干细胞开始制造新的血液,他才能够得救。
但爸爸已经过世了,临时寻找能够配型的捐赠者也根本就来不及,男孩也只能在遗憾中死去。
男孩死去后没有往生。
他的灵魂停留在了世上。
因为爸爸曾经说:“留下来,好吗?”
而他说:“好。”
他答应了爸爸,他不能食言。
只是,爸爸到底去哪里了?
他的灵魂漂泊了很久很久,晚上到处寻找爸爸,白天就躲进阴暗处。
直到某一天,他遇见了一个黑衣师傅。
黑衣师傅问他:“孩子,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爸爸。”
男孩顿了顿,又说道,
“还想要妈妈。”
黑衣师傅对他伸出手:
“来我身边吧,我会满足你的愿望的。”
黑衣师傅用骨灰、坟土、肝脏制造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像,是个穿蓝裤子的娃娃,他将小像封在塑料壳里,又注入尸油。他以术法,让漂泊已久的魂魄凭依在小像上,供在祭坛上,一日复一日地供奉、念诵咒语,将小像中的亡魂养得稳固。
“老婆你看,这个小娃娃真可爱。”
魏成功捧着小鬼像,说道,
“据说身世很悲惨,如果不是被师傅收留了,会在世上一直游荡,被其他鬼魂欺负。”
王梓美有点害怕,但也有点期待:
“我也觉得这个孩子是最可爱的,不过,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导游劝王梓美放心,说道:
“孩子就是张白纸,被涂成什么样,全看父母怎么教育。你们好好对他,别起恶念,他未来一定会修成正果,好好报答你们的。”
王梓美摇了摇头,说道:
“报答就不用了,只是觉得很可怜,想要帮帮他。”
“那我们就带他回家吧。”
“给他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小绵?”
“小绵,小绵,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我们要好好相处哦,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小绵站在看不见他的情侣中间,他有些茫然,心想:
原来师傅说的是真的,真的能找到爸爸妈妈啊。
……
梦境的画面渐渐消散。
林逐月没有醒来,眼里不知何时积蓄了泪水,那泪水太多,没能被阖着的眼帘关住,从眼眶里涌出,变成两颗泪珠砸落下来。
“怎么睡着睡着还哭了?”
时灿抽了两张乳霜纸,在林逐月脸上胡乱擦了两下。
天已经微微亮了。
他们已经回到天城了。
时灿把车停在闻家门口,拉开副驾驶的座位,解开林逐月的安全带,把少女从车上抱下来,往宅邸里走。
这么一番折腾,原本就疼的后背越发不舒服起来,林逐月终于睁开眼睛了。
“没事了,继续睡吧。”
时灿抱着林逐月,跟着闻觅烟上楼,
“今天给你请假,不用去上课了。”
林逐月闭了闭眼睛,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将林逐月安置在客房后,闻觅烟又和时灿一起下楼,回到车上,他们得去把后备箱里载着的小鬼像和阴牌处理掉。
而且,闻觅烟和叶阳嘉似乎有话要说。
叶阳嘉深吸了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