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戚…这个骞……”
有人说,名字是这世上最短的咒语,没名的小猫小狗有了名字,在主人的炽热爱意下长大,死后便能转世为人,而当一个人有了名字,灵魂便被赋予灵性,上天会赐予其和他人建立关系、相携相伴的能力。
可戚骞不明白,许诺只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为什么就会毫无防备地牵起他的手,从此以后,将自己并不算富足的一切全盘分享。
她不知道他的年龄,明明也是个稚童,却摆出一副年长者的模样,动辄便说“你这小孩”,还押着他叫“姐姐”。
她总装得老成,时不时唉声叹气,和人打交道像个小大人,却被那群真正的大人打趣,笑得忍俊不禁。
她有一个刚认识却很要好的伙伴葛咪,但不久后葛咪便在一次拾荒中被不知名富贵人士收留,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留她一个人在冷风中提着倾倒的塑料桶不知所措。
后来,她便只剩下他。
她们一起拾荒,暴雨夜找塑料袋裹满全身避雨,和街边的流浪狗抢一只易拉罐,在布施的粥棚里和其他拾荒者大打出手。
打架是会受伤的,但比起之前的那些痛苦实在不算什么。他挡在前面,替她抗起大大小小的拳头,她便趁机偷溜到粥棚,问布施的好心人多要一碗。
再后来,她有了小咕,他……也还是那样。
五年间,女孩的身体如新雨后湿润泥土里抽出的芽,从幼嫩转为苗条,有了鼓起的花苞和晶润的蕊。稚气婴儿肥的脸庞变得削减了些,眼眸却仍圆润明亮,嫣红的唇像三月沾了湿露的木棉,唇齿翕动便能紧紧束缚住他视线。
他也在长大,肩膀变得宽阔,双臂越发有力,渐渐的,从矮小于她变得平视,甚至,也高了她一些。
许诺不明白他为什么终日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比对二人身高,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许诺坚持着醒来第一件事是去王叔叔的包子铺买三个包子。
在这相伴的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戚骞有了过去从不敢奢望的平和生活的一切,但叫他最幸福的,却只是女孩整日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戚骞,快来。”
“戚骞,包子好不好吃呀。”
“戚骞,我们去那边。”
“戚骞,我好饿,想吃面……”
她是魔女,是这废墟残垣里肆意绽放的长生花,名字即是她最短的咒,只要一声轻唤,便叫他沉溺于这抹降落他世界的悠远月华,甘然去做任何事。
可
现在,他的月华,他的魔女,他难以启齿的夜梦里都不敢染指亵渎的长生花,如今却红着脸在他怀中声声唤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可笑的是,这个男人从不存在于这世间,只是他心知肚明她喜好、一举一动都设计、连名字都量身定制的壳。这具壳里装着他八年前便滋生发芽、永不可见天日的疯狂爱意,锁住了一个名为戚骞的懦弱灵魂。
魔女啊,恳请垂怜于你卑劣、绝望的信徒吧,不要使他彷徨、迷惘,再跌入触手可及的暗狱深渊了。
第21章 无赖
“我说真的,你不说话、不理我,我就不下来。”许诺边嘟囔边用余光偷瞧人。
她倒豆子似的说了半天,把之前满肚子疑问全问了一遍,嘴都快说干了,身下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眼神虚焦,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神游天外——难道真的会错意了?这像是对她有好感的反应吗?都捅窗户纸捅到这种地步了,就算不喜欢,出于礼貌也得给个回应吧。
卫言压下眼里的波动,没有说话,单手托着她打开卫生间门。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许诺忙抱紧他脖子,大喊道:“卫言,你无赖!”
听到这声名字,男人眸光微落,伸手抓住她夹在脖后挥舞的双臂,只略微发力便将她桎梏在怀中。
“你混蛋,别抓着我,我不要上厕所,你都没回答!”双手都被束缚的许诺在他怀里挣扎的动静简直小得可怜,眼看手是指望不上了,着急忙慌抬腿夹住他腰身。
少女细嫩匀称的腿隔着衣料攀上腰的那刻,男人身体无法自抑地绷紧,腹部肌肉僵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立在原地。
他难捱地闭上眼。
偏人还无知无觉在怀里乱动,穿过臂弯的腿毫不知消停地踢踹他大腿和腰间,嘴里一声声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卫言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视线有些发冷,忽而松开她小臂,宽大的掌径直握上身后乱踢的脚踝,温热干燥的掌心从纤细的踝处一路抚至柔软脚底,将她冰凉的足裹在手心。
她动一分,他便施力握紧一寸,像是要将她脚底的软肉生生箍进掌心里。
许诺反骨发作还要挣扎,足底传来挤挨又痒痒麻麻的灼意,她忽觉气氛不对,便想要把脚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然而男人的手像钳子一样,明明只是握在那里,却叫她怎么使劲也动弹不得。
折腾久了,她真有些急,手也不再攀住他脖颈,甚至上身后仰以示诚意,可怜兮兮道:“我想上厕所,放我下去。”
卫言一语不发,岿然不动。
许诺着急,暗自使劲,把自己想象成和泥地较劲的兔子,如拔萝卜般拔腿,费了半天劲,也只是让自己脚踝拔疼了。
“卫!言!”她咬牙瞪人,可面前人表情仍是淡淡的,幽深墨瞳略过她的脸,视线缓缓向下归拢至唇瓣。
他的喉结动了动。
许诺哪有心思注意他,满脑子都是将腿拔出来上厕所,继续用全身力气较劲。可足上桎梏实在太紧,她抗争到力竭,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只被摁住命运后壳的乌龟,怎么倒腾四肢也逃不过对方的五指山。
她能屈能伸,瘪嘴求饶:“求你了卫言,我真的想上厕所。”
“卫言,好学长,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全世界最好最帅气最优秀最无敌的超级天才卫言……”
她每念一次名字,男人的视线便幽微晦暗一分。
“卫……”
“学长!”房门忽而被打开,蒋臣拿着一只通讯器快步进门,看见卫生间前搂抱交叠的两人,错愣在门口,“白,白塔到了。”
卫言的视线还没扫过去,他便如惊弓之鸟般跳起:“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你们继续!”
“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脚步声匆匆离去。
病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半晌,许诺捂着脸的指张开一条缝:“……这下好了,你现在就算拒绝我也说不清了。”
她又愤愤道:“谁叫你冷暴力我,以后找搭档看你怎么交代!”
“总能让我上厕所了吧,不能耽误时间。”
男人没有说话,将她抱上卫生间的马桶,转身关上了门。
许诺松了口气,开始窸窸窣窣地动作,忽而想起哨兵五感发达,什么微小声音都能捕捉,那——她在这里的动静,卫言岂不是都能听见?
她脸发烫,大声道:“你不许听,把五感屏蔽掉。”
日常中的繁杂声音会对五感过于敏锐的哨兵造成极大干扰,甚至导致精神崩溃发疯,因此,他们通常会以精神力为屏障抵御外界感官侵袭。
这对哨兵们来说是每时每刻都在做的事,但许诺觉得卫言最近行为离奇,想了想,打开一旁的水龙头,让流水声干扰听觉。
待她小心翼翼结束,推开房门,发现门外人已不见踪影,松了口气。
半晌,她突然意识到:“等一下,你们都下车了,我怎么出去!”
白塔。
作为进化人中最特殊权威的机构,白塔坐落于广袤的沙漠中心,距离各大人类基地均有一定距离。在这里,各色现代化建筑环绕着宽阔而巨大的广场展开,隐隐约约的建筑设施从中心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天际线尾端。
在庞大建筑群的东西南北处,依次屹立着各七道大门,外来者若想进入白塔,需通过所有大门的门禁和例行检查。
来自首府基地的医疗车在通过第一道大门后,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越过剩下六道门,直直开进广场。
车门打开,许诺与付雪躺在担架上,被一群白大褂打扮的人抬了下来。
一出医疗车,她便好奇地打探四周。这个大广场上满是正在操练的哨兵,他们群聚在一起,有的在跑圈锻炼,有的在格斗打拳,一些哨兵打得火热,大汗淋漓,一把将身上衣服撕扯下来,露出肌肉虬结的上身。
许诺的目光登时受到吸引,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扫描这些年轻美好的身体。
嗯,这个不错。
哇,这个长得帅又有劲。
哦哟,好壮硕的胸肌!
经过训练和战斗洗礼的哨兵身材就没有差的,等级越高越是千锤百炼,看着就令人叹为观止。
许诺心情愉悦,一双眼都看不过来,还没过够瘾,忽而面前一暗,与白大褂交涉完的卫言走了过来,似是不经意挡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