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异样感。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刚才也只是不小心，戚骞连话都没说，可她不习惯极了。
因为他曾是卫言吗？
无话，便只有风沙吹动。许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望着倒退的黄沙暗自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也成为无形的枷锁。青年扫了一眼怀中人，轻声说：“姐姐，刚才我不该离你那么近，是吗？”
许诺突然被戳中心事，下意识道：“没什么，下次注意就好。”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青年郑重道。
“很久没见，总是想以小时候的方式相处。给你造成困扰了吧？”
他赶路的速度慢了半分，许诺余光偷瞧，果然见戚骞绷紧了嘴角，那双凛冽威风的双眸自责地半掩着，眼角和唇边弧度低落。
回忆起小时候，许诺有了片刻愧疚：“没那么严重。”
他从小遭受非人待遇，没人教男女大防，相遇后她迫于生计也没顾忌什么，两人总是较寻常姐弟亲密一些。
如今他们才分别三年，他已处处小心，只是忍不住跟随她一举一动，属实不该怪他。
当年最穷的时候，她俩还睡在一件大棉服里过冬呢。
可青年的眼尾弧度依旧未回暖，暗淡道：“我刚才那样，你不讨厌？”
许诺幽幽叹气。
戚骞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那双绿瞳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眉眼皱成一团，嘴角向下，唇色都淡了三分，配合着高大挺拔的身材，活脱脱一大苦瓜。
“不讨厌。”她听到自己说。
到底是从小带大的弟弟，不得不心软。
只可惜好不容易把他从沉默寡言教到多话一点，出去三年，直
接变本加厉成苦瓜罐子。
“唉。”她又叹气。
苦瓜罐子不知道她在腹诽什么，嘴角终于扬起一点弧度，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姐姐对我真好。”
许诺犹豫半晌，将手放在他头上搓了搓：“你知道就好，我是不会放下你不管的。”
“嗯。”
“我一直都知道。”
…
“到了。”
戚骞落地，小心将少女放下。
他口中的S级异变种在一片废墟更多的区域，大片楼层垮塌，废弃物遍布，在一些还未被微生物消完全解的垃圾中，能窥见一丝废土前的生活气息。
他们在一块平坦的地基上落脚，脚下是水泥石板。
许诺环顾四周：“异变种呢？”
戚骞：“就在这里。”
许诺以为自己观察不到位，又仔细琢磨周围。
还是没发现。
按理说，到了S级这种级别，异变种的躯体是很大了，即便能改变体型，气息也应该很突兀明显才是。
可附近除了一些垃圾和残垣断壁，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拥有伪装技能的异变种？
拥有特殊技能的异变种通常都非纯战斗型，如之前的多足虫，比起1V1的绝对战斗力，会较同级弱一些。
这样看来，以戚骞S级哨兵的实力杀死一只S级异变种，多少有了可能。
许诺打算忘记课本上学的什么“S级异变种单挑三个S级哨兵不在话下”、“S级异变种是地球已知物种中最强大存在”、“S级异变种出现代表需倾全人类之力共同战斗”之类的话，为戚骞找理由。
但她显然不清楚，眼前这位哨兵的状况早已超越人类能解释的范畴。
“有没有觉得脚底的触感奇怪？”
许诺以脚碾地，点头：“比一般水泥地松软些，有回弹性，某种废土前的特殊材质？”
戚骞：“这就是那只异变种。”
许诺：“？”
见她震惊，戚骞眸中溢出一点笑意:“我发现他时，他的躯体已经和这栋倒塌的楼融为一体，深入沙地几十米，露在外面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也不知他存在了多少年，整个身体以这栋楼为中心向四周侵蚀，导致整片区域都成了他的一部分，强大的转化能力把区域内所有死物转变成了和他一样的有机肉质。”
戚骞从怀中掏出匕首，在水泥地上划开一刀:“由于生长的特性，他即便成为S级也难以离开这片区域。但他没有忘记吞噬的本性，凡是靠近的活物都会成为吞进身体的一部分。”
“换句话说，你所见之处，全是他的身体。”
匕首划开的缝隙显露出肉质下血红的肉块、脓液和丝丝缕缕的粉红色肉线，这些肉块靠肉线牵引，拉拽着彼此靠近，很快，划开的缝隙两端贴合，红肉重新黏连，缝隙消失不见。
瘆人的愈合能力。
许诺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它不是死了？为什么尸体还能愈合？”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活着。”
许诺再次震惊：“可它没对我们发动攻击。而且，你说你吃了它？”
蒸的煮的炸的炒的煎的，这么大一片地方，怎么着也得吃个上十年吧。
还是活吃。
沙地上掀起一阵黑雾风暴，当沙尘散去，地面出现一具深不见底的大洞。
戚骞对少女道：“这段时间以来，我发现黑雾能吞噬异变种，把它们转换为能量。十五天前，我吞噬了这只异变种的核心。”
许诺皱眉：“异变种没有核心，应该必死无疑。”
可用心感受，地面明明在无声伏动。
鼓动、收缩，鼓动、收缩，如同一台不竭的机器日夜无休地运行。
浮动的频率并不快，间隔悠长，就好像……在呼吸？
许诺心中一紧，与一直凝视她的戚骞对上眼。
既然S级异变种是活的，如此危险，为什么要带她过来？
青年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查地拨动，轻声唤:“姐姐。”
许诺猛退后一步。
似是觉察不妥，她急停第二步，咽下口水：“怎...怎么了。”
这声“姐姐”听起来有些幽怨，尤其是在脚底有个S级异变种的情境下，越发诡异。
醒后的一切过于离奇，先是许久不见的戚骞出现，她总觉哪里不对劲，又是S级异变种现世，这异变种还活了又死……
S级、异变种、戚骞、吃……
正常来说，这四个词能组合在一起的概率接近于0。
而唯一能合理解释这一切的只有——做梦。
她在做梦，不是开玩笑，而是……她真的在做梦。
和多足虫战斗的记忆依旧清晰，当时她中毒了，身体没支撑住，然后便到了这里。
难道——是中毒后的濒死梦境？
她太渴望戚骞能出现，梦境才出现了戚骞，但连日里水米未进，身体和精神状态到了极限导致梦开始不受控向噩梦发展……
一切都说得通。
“姐姐。”戚骞朝她走近，许诺条件反射后退。
“等等，先别过来！”她紧张道。
脚底异变种的呼吸频率越发诡谲，暗示着她——果然在做梦！
许诺眼中带上防备。
虽然在梦中出现戚骞会比较有安全感，但考虑到这梦不受控，她生怕下一秒场景大变，戚骞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
她刚打败了多足虫升到A级，要是在梦里被困死，也太功亏一篑了！
戚骞脚步停驻，看起来有些受伤：“姐姐，你果然还是怕我。”
许诺皱眉不语，没注意青年眼底风暴云集。
如果现在是梦，现实她就躺在多足虫尸体旁，如果不赶紧醒来，被打斗吸引来的异变种会将她杀死在梦中。
必须想办法尽快清醒！
“该怎么办……”
戚骞遥望少女，一如过去无数次站在她身后，迟迟得不到回应，周身黑雾如涨潮般越涌越多。
果然......
一旦发现他能吞噬污染物，与S级异变种别无两样，她就变得像其他人一样恐惧。
所以...口口声声“不会放下他不管”是假，为了稳住他的托词才是真？
他不过展露出一点真面目，就怕得要逃，哪怕脚下是S级异变种也要和他划清界限。
明明，在他的保护下才最安全。
明明，他们才是对方生命中相处时间最久的人。
在他犹豫着自己这副模样不敢相见时，她偏要闯进来，被异变种追杀遍体鳞伤，好像为他可以罔顾生死。
可又为什么要害怕他？
…
戚骞的状态明显不对。
周身黑雾群集，冰晶从脚底向四周蔓延，气温骤降，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爬起丝丝缕缕的黑线。
许诺抬头便见这恐怖片一般的场景。
她挠挠头，更烦了。
生死时刻，做噩梦就做噩梦，还偏弄个戚骞的模样吓她。
她许诺从小到大怕鬼怕人怕过无数，就是不怕戚骞。
这是她从小拉扯大，一起打遍拾荒区的得力队友，说是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怎么能是戚骞？还是黑化的戚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