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觉得这剧情太离谱,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或者觉得自己跟一个“瞎了眼的少爷”和他“不入流的小女友”计较,太掉价了。
他撇撇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金大少,你现在的口味还真是特别哈!”
他最后又鄙夷地扫了孟希贤一眼,悻悻地转身走了。
露台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希贤的手还被金司承握着,她能感觉到他手指的骨节,还有掌心传来的细微汗意。
刚才那股撑着她冲出来的劲儿全部泄了,她现在只剩下尴尬。
她想告诉金司承不用再演了,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娇气的声音,“哥,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孟希贤像被烫到,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金司承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秒,也放了下来。
金蕊希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漂亮的小脸皱着眉,她先是看了一眼金司承,又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孟希贤。
她的眼神里有审视,有困惑,还有轻视和警惕。她显然看到了刚才两人牵着手的画面。
她伸手直接挽住金司承的胳膊,把他往电梯方向拉,“快走吧,司机都在楼下等半天了。爸也上车了,就等你一个。”
金司承被她拉得往前走了一步。他停下,转向孟希贤的方向,点点头,“谢谢了,再见。”
孟希贤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她抿了抿唇,也干涩地回了句,“再见。”
金蕊希头也没回,拉着金司承快步走远,两人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
孟希贤站在原地没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才被金司承握
过的手,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手掌的温度。她轻轻握了下拳,又松开。
她估摸着宾客这会都走得差不多了,准备返回宴会厅收拾东西,却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她回过头,几步开外,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正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他叫杨谦,是她的大学同学,和王雅丛一样,也是摄影社的成员。
上学那会,他是社里最狂热的一个,整天抱着相机琢磨光圈快门,为了拍个好片子能在郊外蹲一宿。
大三那年,他也追过孟希贤,但是她没答应,究其原因,他并非她喜欢的类型。
常鸣毕业的时候,进入了一家挺有名的杂志社,但得罪了上司,被排挤得很厉害,不得已转行了。
后来,他学着捣鼓点新媒体营销的东西,正好撞上风口,成为新商业的标杆。
孟希贤对杨谦出现在今晚的场合,并不意外,但她跟拍了整晚,都没怎么见到他。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问:“杨谦,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谦也笑着点点头,“今晚我要加班,快结束的时候才有空进来。”
他顿了顿,试探道:“希贤,刚才我看到你和一个男的牵手……是金司承吧?金晖集团那个大少爷?”
孟希贤有点无奈,大概描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最后她强调道:“金司承就是觉得这样子说比较省事,也能恶心常鸣,我们演戏的。”
杨谦听着,暗暗松了口气,嘴角也上弯了一点,“这样啊,我就说嘛,都没听你说过,怎么可能忽然就交了男朋友。”
孟希贤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意,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杨谦见她不吭声,又继续道:“希贤,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方向?你现在这情况……嗯,我多少也听说了点。摄影这行,有时候是很难,尤其遇到点坎儿的时候。”
“其实,你技术那么好,审美也在线,还在传统媒体中打转,或者单打独斗地拍点散活,太屈才了。现在流行的那些,短视频、直播带货、内容营销,需要的就是视觉表达能力强的人。你的专业底子在那儿,懂构图,懂光线,懂怎么抓眼球,这就是核心竞争力啊!”
“你看啊,我现在公司摊子铺得有点大,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要是愿意过来,我们一起干。咱们老同学,知根知底,配合起来肯定顺畅。凭你的本事加上我现在的基础,还有风口这个势,用不了几年,绝对能做得风生水起。”
杨谦一口气说完,眼神热切地看着孟希贤,等着她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既有道理又有诱惑力,还带着雪中送炭的情谊,孟希贤但凡脑子清醒点,就该答应。
他甚至还觉得,这是个机会,能把当年没追到的人,用一种更成熟的方式,重新拉近关系。
孟希贤却只是把手里一直攥着的相机肩带捏紧了点,“杨谦,谢谢你看得起我。”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杨谦的视线,“但是我对经商,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说的那些运营啊,爆款啊,它很好,能赚钱,能让你坐在这种地方喝酒。但那些东西,跟我拿着相机去对准的东西,不是一回事。我现在是挺难,可能以后会更难。但这相机,只要它还跟着我,我就还想拍下去。”
第11章
孟希贤摘掉相机上的引闪器,扔进器材箱里。
她直起腰,脖子和肩膀嘎嘣响了两声。
今天早上,她对着玻璃杯和果盘弯腰拍了三个小时,灯光调得眼睛都花了。
她掏出手机,准备点个外卖对付一下,余小冰的电话就来了。
今天的余小冰笑呵呵的,语气很轻松,“希贤啊,跟你打电话是有个好消息。杂志社的高层重新评估了你的能力,一致认为像你这样有才华的摄影师,埋没了实在太可惜。所以我今天正式代表《当代探索》,再次向你发出邀请,欢迎你随时加入我们团队。之前谈好的职位、待遇,一切照旧,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就上来把合同签了?”
孟希贤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得出幻听了,她开口,带着浓浓的怀疑,“我没理解错吧,您说的是……让我回《当代探索》?金晖那位金董,他能同意?”
余小冰“哎哟”一声,“瞧你说的,现在可是金晖集团那边,专门打电话到我们总编办,说你孟希贤是个人才,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他们也非常欣赏你的作品,特意强调希望我们能不拘一格,把你这个人才吸纳回来。金晖都这么说了,我们杂志社哪还有二话?这可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希贤!”
孟希贤不是刚出社会的小青年,她宁愿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相信金秉诚那只老狐狸能有这般好心。
她甚至怀疑这是一个新的陷阱,金秉诚就等着她回去再收拾。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忽然一个可能性跳了出来——上周她在云顶酒店帮了金司承一把,会不会是他开的口?
孟希贤心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但不管怎样,这突然砸下来的橄榄枝,不管是谁递过来的,不管底下藏着什么坑,她都得先接着。毕竟妈妈的医药费压在头顶,而零工的收入杯水车薪。
“余主编”,孟希贤的声音稳了些,“谢谢您,也谢谢杂志社,还有金晖集团的赏识。我这边没问题,随时可以过去办手续。”
余小冰说了句“好”,随即又带上了急切的工作热情,“还有个事啊,正好电话里跟你先通个气。咱们团队开会讨论了你之前拍的那组残障人士专题,我们打算下个月就把它作为封面故事推出。但这么好的故事,光有照片深度不够。我们想做一篇深度的人物专访,围绕这位主角展开,挖掘他的故事,包括心路历程和生活现状,这才更能打动人心。所以,你得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们,最好是能约他本人到杂志社来一次,或者我们去拜访他,做个面对面的深度采访。”
棚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孟希贤站在原地,半天没有接话。
现在照片里的金司承虽然是背影和侧影,但后期配上深度采访,被认出来的风险太大了!
何况,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偷拍呢。如果知道了,可能又会暴跳如雷。
还有金秉诚,如果他也知道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把火再烧到她身上?
孟希贤很为难地开口:“余主编,这个采访对象情况特殊,不太方便接受采访。”
余小冰却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导:“我知道你有顾虑。但咱们做人文关怀,就是要勇敢发声。那人是害怕曝光吗?我们可以保护隐私,用化名。重要的是故事本身,这对提升公众对残障群体的关注度非常有帮助,也是我们媒体的社会责任啊!再说了,这专题是你拍的,由你负责跟进采访,肯定比我们容易。你再琢磨琢磨。”
孟希贤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余主编,您说的我都懂,但这事确实难办。这样吧,您先把入职的事安排好。采访对象那边,我先试着联系,摸摸他的想法。行吗?”
挂了余小冰的电话,孟希贤坐在摄影棚角落的塑料椅子上,浑身像长了刺。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金司承”三个字,手指头悬在拨号键上方,又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