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闭目养神的孟希贤缓缓睁开眼,闻到了一股过分甜腻的香水味。
金蕊希站在了她的床前,嘴角刻意向上弯着,眼神却像冰锥子,“废楼都塌了,你还活着啊。”
孟希贤没有看她,目光重新落在窗户那片灰白上,“有事?”
金蕊希阴阳怪气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啊?毕竟,你现在可是我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哦。”
孟希贤没接话,手指抠着盖在腿上的薄被边缘。
“金司承对你真是掏心掏肺啊!”她欣赏着孟希贤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一字一句吐出来,“他给你请了业内大拿康玉山,可人家说了,这手术做不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孟希贤的瞳孔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骤然收缩。金司承明明告诉她,手术方案在讨论,不日就要开刀。
金蕊希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愉悦,继续轻柔地刺探:“嗯?他是不是没跟你说这些?也是,他那么宝贝你,怎么舍得让你提前知道,你死定了呢?”
金蕊希的话,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孟希贤强行维持的镇定。
她不是没猜测过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她预估不会很顺利,否则如果足够简单,陆芝应该在她小时候就带去开刀了,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也不会一走了之。
她只是没想到,现在是连敢下刀的医生都没有。
她放在被子下的手攥成
了拳,指甲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疼痛压下胸口翻涌的恐慌。
她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怕自己脸上的崩溃会被金蕊希一览无余,“你说完就走,我要休息。”
金蕊希冷笑一声,故意绕到病床另一边,迫使孟希贤不得不面对她那张精致又刻毒的脸,“孟希贤,你别装糊涂了,你还能休息多久?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连坐直都费劲,你能给金司承什么?除了拖累,除了看着他为你拼命、为你放弃一切,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咽气,你还能给他什么?”
孟希贤对上金蕊希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尖锐的刺痛攫住了她的太阳穴,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里面狠狠搅了一下。
她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用手用力按住额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都在抖,“闭嘴……”
“我偏要说!”金蕊希看到她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快意,声音陡然拔高,“你霸着我哥有意思吗?你死了,他怎么办?你是想让他抱着你的骨灰盒过下半辈子,还是想让他后半生都活在救不了你的痛苦里?孟希贤,你未免太自私了吧!你只想着你的占有欲,你有为他想过一点点吗?”
“这是我们的事……”孟希贤头痛欲裂,耳朵里嗡嗡作响,视野的边缘已经开始发暗。
金蕊希俯下身,几乎要贴上孟希贤煞白的脸。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你想拖死他,让他和你一起下地狱吗?好,就算你不心疼他,那你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呢?”
提到母亲,孟希贤浑身一震。她那双总是映着坚韧和倔强的眼睛,此刻像即将溺毙的人。
金蕊希的声音放低了,带着循循善诱的残忍,“你死了,谁会管你母亲?你那点可怜的遗产,还能撑几天?护工费和医院的费用,谁来付?你说她会不会被丢到大街,或者直接拔管?”
她故意夸张地“哎呀”一声,“你该不会又是想着让我哥给你挑担子吧?万一他以后还想要谈恋爱,还想结婚,你说哪个女孩子会那么大方,不介意他一直照顾前女友的植物人母亲?”
她看着孟希贤眼里的光芒消失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终于满意地抛出她的诱饵,“只要你识相点,自己离开我哥,消失得干干净净。等你‘走’了以后,我可以替你继续付这笔钱,保证你妈还能安安稳稳地躺在那儿,有人伺候着,怎么样?”
“想想清楚吧,孟希贤,别那么自私。你死了,你舍得让你妈以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吗?”
孟希贤闭了闭眼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金蕊希的话,确实说出了她最脆弱和最无法割舍的地方,每一个字都在碾碎她仅存的侥幸和挣扎。
她沉默了许久,从嘴边溢出一句破碎的话,“……好,我答应你。”
金蕊希瞬间笑开了颜。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个被痛苦淹没的身影,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甜美,“放心,我说话算话。你妈那边,我会好好安排人的。”
第40章
金蕊希走了,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单调的声音,规律地敲打着空气。
孟希贤松开紧攥着被子的手,慢慢下了床。
她换回了自己的衣物,甚至没有力气去看一眼这个住了好些天的病房,只是凭着本能,一步一步地挪向门口。
外面有护士推着车走过,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
孟希贤没理会,她扶着走廊的墙壁,如同一个失魂的木偶,向电梯的方向挪去。
电梯里空无一人,金属门在她面前合拢,映出她泪痕狼藉的脸。
就在电梯运行过半之际,脖颈处传来极其细微的一声。
她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金司承送的异彩项链,却已经毫无预兆地断了链子,砸在电梯厢地面上。
她盯着那发出耀眼光芒的宝石坠子,那些被绝望压下去的关于金司承的画面,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她淹没。
——他亲手给她戴上项链时,指尖划过她后颈皮肤的温热触感。
——在河边他抱着她哽咽的“别抛下我”。
——他失明时摸着她的脸,说会把她记在心里。
——她被软禁逃出生天,看到口罩下面他那张自毁的脸。
——两人在沙发上接吻,他说他有个天下第一好的女朋友。
过往的每一帧画面,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在孟希贤冰冷的心上。
那条项链就像一把淬火的匕首,捅穿了她用金蕊希恶毒话语和自毁念头编织起来的外壳。
她不要这样!
她不能这样!
她凭什么要被金蕊希逼走?
凭什么要像怯懦的逃兵一样离开?
她答应过不会丢下他,他也说过一定会想办法医好她!
凭什么她要放弃搏一把的可能?
她感到无比的悔恨,几乎是扑跪下去,手忙脚乱地去抓起地上的坠子,攥进掌心里。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楼,她并没有离开,反而又按下了病房的楼层号。
回到楼上,孟希贤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金司承正站在她病房门口,眉心紧锁,焦灼地在向护士询问什么。
“金司承!”孟希贤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他的名字,跑着上前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金司承踉跄着后退一步,双臂紧紧收拢,将她箍在怀里。
孟希贤的脸埋在他胸口,眼泪汹涌滚烫,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衬衫布料。
金司承的心被她的哭声揪成一团,“你刚才去哪里了?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孟希贤只是摇头,哭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不想走……舍不得……我舍不得……”
颈间那枚被攥得温热的坠子,硌在两人紧贴的胸口之间。
“不走,不走,谁都不能让你走。你别怕,我在呢。”
金司承抱着她,不停地低声安抚着,眼角的余光,越过她凌乱的发顶,不经意地扫向了走廊尽头的拐角。
他的眼神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凝固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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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秉诚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实,留了条缝。
金蕊希刚从楼下上来,想找他签个字,正好听见他在打电话。
“……司承那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嗯……让他多休息,别太累……”
金蕊希撇撇嘴,又是金司承。
他回集团上班才十天不到,但父亲那双眼睛,好像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见不到人的时候,十个电话里,有八个还是在问他的事。
问助理他的行程,问秘书他的状态,甚至拐弯抹角地打听他吃了什么。
更可笑的是,金司承走路还有点不利索,拄着拐杖在集团大楼里晃悠。
那些老家伙们倒好,一个个见了他,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似的。
王董、李总、陈副总……哪个不是公司元老?
以前对她金蕊希还算客气,现在金司承一出现,汇报工作都先找他,好像他才是这艘船的掌舵人。
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她推开了门。
金秉诚刚放下电话,抬头看见她,脸上已经换上了惯常的严肃,“有事?”
“签个字,东区那个推广计划”,她把文件夹拍在他桌上,声音硬邦邦的。
她的目光扫过他桌上的相框。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里金司承笑得像个傻子,父亲的手搭在他肩上,真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