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希贤用下巴点了点墙上的挂钟,“都八点了,你明天再来。”
金司承非但没松开手,反而把她另一只手也抓过来,一起拢在自己掌心里,“不要,让我再待会儿。医院这塑料椅子坐着挺舒坦的,就当按摩了。”
孟希贤看着他。灯光映在他脸上,他眼睛里那种固执的光亮,让她想起徐振光午查房时说的话,“孟小姐,明天早上十点手术室。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今晚休息好,别胡思乱想。”
“好吧”,她叹了口气,手指在金司承温热的手心里蜷了一下,“那就再待一小会,就一会儿啊。”
金司承见她松口,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松开一只手,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来,给你看个东西。”
屏幕上是一个设计简洁的网页,上面是几张放大的摄影作品的预览图,都是孟希贤以前拍的。
她有点懵,“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的摄影展啊!我让钟历去弄的,地点定在巴黎,一个小型但很有影响力的艺术空间,很多藏家都会去。主题就用你之前那组窑洞纪实,还有你去年拍的‘杠爷’……钟历把你的作品资料都整理好发过去了,策展人很看好。”
“看到这时间没?”他手指点着屏幕下方的一行小字,“定在四个月后。等你做完手术,恢复一阵子,正好能赶上。到时候我陪你去,我们去现场看。”
他说着,侧过头看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期待,“你得快点好起来,听见没?”
孟希贤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影像,看着展览的“孟希贤”三个字。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又热又胀。
她张开双臂,声音有点发哽:“金司承,过来。”
金司承放下手机,避开她身上的管线,把她轻轻圈进怀里。
孟希贤的脸埋在他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眼泪终于没忍住,蹭在了他的衬衣领子上。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说话。病房里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还有彼此不稳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阵,孟希贤才抬起头,看着金司承近在咫尺的脸。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三个月,就是你生日了。”
金司承应了一声,手掌还在摩挲着她的后背。
“我不知道……到时候我是什么情况”,她顿了顿,吸了口气,“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放在家里了,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你生日那天,自己去把它拿出来。但没到那天,绝对不准偷看。答应我?”
金司承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立刻摇头,手臂把她箍得更紧了些,“我不答应,我要你亲手给我。”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坚信她会好起来,会走出医院,会和他一起迎来他的生日。
孟希贤沉默了。手术台上的九死一生,像一片冰冷的阴影覆盖下来。
她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不愿意面对任何一点失去她的可能性。
但这种概率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既然不能把控明天,那就把握现在吧。
她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抬起手,捧住金司承的脸,然后仰起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开始是轻柔的,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但金司承立刻回应了她,仿佛压抑已久的火山找到了出口。
他的气息完全包裹了她,舌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个吻变得深入而炽热,带着近乎绝望的索取和确认。
孟希贤有些喘不过气,身体里的力气在流失着,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金司承怀里的时候,他却卸掉了力度。
他的唇离开了她的,额头却还抵着她的额头。
他喘着气,声音沙哑得厉害,眼里残留着未退的情愫,但更多的是担忧,“不行,你现在身体太弱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同样激烈的心跳。
他用指腹轻轻地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低声道:“我得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很重要。”
他站起身,扶着她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孟希贤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嘴角努力向上弯起,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金司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样子刻进脑子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灯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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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邮轮船体切开泛着金光的水面,留下逐渐扩散的白色航迹。
天空和海面的颜色浓烈绚烂,橙红、金红、紫红交织在一起,壮观得让人屏息。
孟希贤拍了一会景色,身后的阳台门被人拉开了。
金司承走过来,手臂很自然地环过她的腰,“拍什么呢?”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朵边上,呼出的气弄得她有点痒。她缩了缩脖子,调整了下相机角度,对着远处一艘路过的货轮又按了下快门,“随便拍拍。”
“起风了,进去吧”,他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站这儿吹久了不好。”
孟希贤身体放松地靠在他怀里,眼睛还盯着海面,“进去干啥?里面更闷。这船开得跟乌龟爬似的,不找点东西看看,干坐着多无聊啊。”
金司承听着她那带了点撒娇意味的抱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怕你身体吃不消,才没坐飞机嘛。手术才过去半年,养是养得挺好,那也得注意点。医生叫你别累着,别着凉,悠着点。你这倒好,非要跑这么大老远来看摄影展。”
“喂!”孟希贤不乐意了,在他怀里动弹了一下,梗着脖子侧头看他,“金司承先生,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当初办这摄影展,就和我说好要去现场看的。而且哪有摄影师开自己的摄影展,作为主角连看一眼都不去的,缩在家里等报道啊?”
金司承没接她的话茬,只是把她圈得更牢了点,好像怕她真挣脱了跑掉似的。
“知道啦知道啦,知道你用心良苦,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点得意,“也多亏我坚持来了是不是,不然哪能收到弗朗西斯金的合作邀请?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弗朗西斯金是谁?金司承脑子里过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是挺厉害的,听艺术圈的朋友提过几次,但他对这些不感冒。
他只知道孟希贤提起这个名字时,声音都亮了几个度,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这就够了。
他顺着她的话,下巴在她头顶点了点,像在肯定她的兴奋,“那看来,我送你这礼物,你还挺满意的?”
孟希贤用力点头,后脑勺蹭得他下巴痒痒的,“超满意的好不好!”
金司承沉默了几秒,海风吹过,带来发动机低沉的嗡鸣。
“那……”他拖了个长音,手臂晃了晃她,“你怎么谢谢我?”
“金司承,你这是强行邀功啊!明明是我实力强,人家才看上的好吗?”话是这么说,她语气却是带着笑的,毫无反驳的力度。
“没有我这后勤保障部长给你铺路,你这实力能发
挥到这儿来?”金司承不依不饶,手臂又晃了晃她,“说说,打算怎么谢?”
她在他怀里缓缓转了个身,后背抵在阳台栏杆上。
她抬起头,看着他。
夕阳的光从侧面打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连他浓密的睫毛都像染上了一层金粉。
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她能看到他瞳孔里映着的自己的影子,还有那片被夕阳燃烧着的天空。
海风还在吹,吹得她额前的碎发拂过眼睛。
她抬手想去拨开,指尖还没碰到头发丝,金司承的手指已经先一步伸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习惯成自然的熟稔,把那几缕调皮的头发别到了她的耳后。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留下一点温热的触感。
孟希贤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从他的眼睛,慢慢移到他的嘴唇。
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温暖的夕阳烤得有点黏稠,流动得也慢了。
远处甲板上似乎有游客的谈笑声,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层水。
船身摇晃了一下,孟希贤的身体跟着晃了晃,额头差点撞到他下巴。
金司承扶稳她,“小心点。”
孟希贤顺势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踮起脚尖,慢慢凑近他的脸。
金司承屏住了呼吸,看着她靠近,看着她的嘴唇轻轻地贴了上来。
海风微凉,又迅速被彼此的温度暖热。
孟希贤微微张开了唇,迎接他更深入的探索。
让人晕眩的甜蜜感席卷而来,她闭上眼睛,世界只剩下唇齿间温热的纠缠,鼻息间他熟悉的味道,和耳边越来越响的海风声。
夕阳的光暖暖地包裹着他们,在两人之间流淌着浓稠得化不开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