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叔朝着山坡另一头努了努嘴,“要不就在那边的山顶酒店凑合一晚吧,明早再来坐缆车。”
这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孟希贤道了谢,转身扶着金司承往酒店方向走。
天色暗得很快,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剪影。风吹过林子,发出沙沙的响声,衬得周围更安静了,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不知走了多久,大概也就二十分钟,感觉却像过了半个世纪,总算看到了酒店的大门。
前台站着一个年轻姑娘,穿着笔挺的制服,微笑道:“您好,请问是办理入住吗?”
“对,还有房间吗?”孟希贤赶紧问,一边把金司承往旁边休息区的沙发边带。
“稍等,我帮您查一下”,前台看向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孟希贤站在桌前等着,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没房。
可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前台抬起头,脸上带着点为难:“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下午来了好几个旅行团,房间都住满了。”
孟希贤不死心地追问:“一间都没有了?”
前台姑娘无奈地摇头,“真没有了,散客房下午就订完了,剩下的都给旅行团包了。要不您看看其他酒店?”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多余,这山顶上就这么一家像样的酒店。
孟希贤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脑袋嗡嗡的。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金司承。他坐在沙发里,侧着头,似乎也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就在这时,前台接了个电话,孟希贤隐约听到她问了句“旅行团那边临时多出来一间?”
待前台一挂电话,孟希贤立刻问:“是不是有房?我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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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希贤“抢”下来的房,在二楼尽头,里面是标准的经济型双床房配置。
她扶着金司承走到靠窗的床边,“你坐这歇会儿吧。”
金司承没有坐,反而有点难以启齿地开口,“那个……洗手间在哪?”
孟希贤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也是,一路折腾,他肯定需要解决一下。
她赶紧去扶他:“这边,我带你过去。”
金司承却像是被烫到一样,手肘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脸上掠过不自然的神色,声音也更硬了:“你指个方向就行,我自己能去。”
见他努力维持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孟希贤有点尴尬地收回手,“你现在往右边走,几步路,门是关着的。”
金司承点点头,努力分辨着方向,然后伸出双手,慢慢地朝着他认为的洗手间位置挪过去。
折腾了好一会,他终于成功反手关上了门。
孟希贤站在原地,听着里面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又是好一会,金司承摸索着门框走出来。
他应该在里面洗了把脸,额前的碎发有些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没有立刻走回来,脸上带着点茫然,似乎在辨认方位。
孟希贤看着他无措的样子,过去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脸上有水,擦擦。”
金司承接过纸巾,默默地擦着水珠。
孟希贤想减少金司承的心理负担,所以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讲清楚一点。她告诉他:“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收了你的钱,肯定得把你服务好。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说,别憋着,我在这儿呢。”
金司承却在听到“收钱”“服务”那几个词时,停下了擦脸的动作。
他朝着孟希贤声音的方向,哼了一声,又开始新一轮的嘲讽模式:“钱钱钱,你一天到晚就会提钱。你缺钱缺到这种地步了?愿意为一个废物伏低做小,随叫随到?陪吃陪玩陪蹦极,现在还得陪过夜?哈,真敬业!”
说着说着,他已经分不清是愤怒更多还是自厌更多:“也对,像我这种人,除了有点臭钱,还有什么价值?一个瞎子,连路都走不了,厕所都找不到,连累别人被困在这鬼地方……哈,花钱买服务是吧?买得好,买得值,你……”
“够了!”突如其来的喝斥打断了金司承喋喋不休的话语。声音之大,连孟希贤自己都吓了一跳。
金司承脸上的刻薄和疯狂,也凝固在那里,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愕然。
孟希贤瞪着他,只觉得心口堵得发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金司承,你别老是这样说自己。”
金司承脸上的茫然更深了。他迟疑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孟希贤默了默,决定不提高中的事。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刚才在高铁站买票,你把身份证给我了。”
顿了顿,她又半真半假地补充道:“公平起见,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孟希贤,之所以跟着你,是因为我家里人病了,需要钱。”
金司承脸上的疑惑散去了一些,他沉默了一会,重新开口:“我刚才态度不好,说话冲了点,对不住了。”
孟希贤听着他生硬的道歉,只是淡淡道:“没关系。”
说完这三个字,她就不再看他,也没再试图找别的话题。
金司承有点察觉到了这片沉默的不同寻常,但他以为只是刚才冲突后的尴尬余韵。
他摸索着,朝着大概是床的方向挪动脚步。
孟希贤则站在窗边,盯着外面那片虚无的黑,喉咙里有点发紧。
她默默地对自己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他果真不记得她了,但也确实没关系,两人本就是陌生人。
第5章
缆车挂在钢索上,慢悠悠地往下滑。
东边天空的颜色渐渐变了,太阳从山脊线后面跳了出来,光线铺满了整个车厢。
金司承似乎不太适应这突然的光亮。他偏了偏脑袋,眼皮也颤了几下。
孟希贤一直看着他这边,有点好奇地开口:“金司承,其实你不是完全看不见的对吧?这光这么强,你都眯眼睛了。”
金司承像是没听见,脸还是一动不动朝着窗外。只有他那眯着的眼皮,又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孟希贤等了几秒钟,没等到回答。她也没再看他,眼睛转向了
窗外。
这时候的阳光已经铺满了整个山谷,雾气散得差不多了,树叶上的水珠被太阳照着,一闪一闪地亮。
她不由地发出感叹:“这世界多美啊!昨天和今天风景两个样。”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感觉到光,那就是眼睛还有反应。要是你肯好好配合医生,听医生的话该治就治,别老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那你这眼睛,还是有希望的吧?总能恢复一点?”
话音刚落,金司承的脸就转了过来。
虽然他的眼睛还是没什么神采,但表情很难看,像是被人戳到了最痛的地方。
孟希贤见他这副样子,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走出缆车,早上山里的空气凉丝丝的,吸进去挺舒服。
远远地能听到人声,还有汽车的喇叭声,景区大门快到了。路两边开始出现一些小摊子,卖水的,卖茶叶蛋的,卖烤肠的,还有卖竹子做的小玩具的。
孟希贤的脚步慢了下来,她带着金司承拐向了路边一片稍微宽敞点的空地,那儿村民更多,摊子也多,有点像山里的集市。
在几个卖旅游纪念品的大摊子后面,支着一个小小的水果摊,就一张破旧的木桌子,上面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
蓝布上摆着几堆水果:苹果个头不大,有些表皮坑坑洼洼的;梨子看起来水灵点,但也放了有些时候;还有几串青提子,看起来不太甜的样子。
水果摊旁边,坐着一个老奶奶。她年纪很大了,全白的头发稀稀疏疏地,在脑后挽了个髻子。她穿着一件旧布褂子,脸上皱纹很深,驼着背坐在一个小板凳上。
最让人看着难受的,是老奶奶的背上,还用带花的布背带绑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小孩睡着了,小脑袋耷拉在她的肩膀上。而挨着桌子腿儿,还站着一个小姑娘。她大概五六岁,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红花褂子,脸蛋脏兮兮的,头发也乱蓬蓬地扎着两个小辫儿,怯生生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孟希贤昨天上山路过这里时,就注意到这个摊子了。
现在,她停在了水果摊前,凑近那个小姑娘,轻声道:“小妹妹,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把小身子往桌子后面又缩了缩,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眼孟希贤和金司承,又赶紧低下头。
老奶奶听到了声音,慢吞吞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浑浊,带着浓重的乡音开口:“买水果啊?”
“嗯,看看”,孟希贤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水果。她拿起一个梨掂了掂,“梨怎么卖?”
老奶奶说,“三块一斤。”
孟希贤又问了苹果和提子的价钱。老奶奶都报了价,价钱比其他摊子都要便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