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了,一个断了一只腿的男人拒绝了别人的搀扶,固执的不去坐滑道,而是从高高的车尾那里一跃而下。
踉跄几步,险些倒在地上。
可他笑的很开心。
黝黑干皮的脸上洁白的牙齿特别明显。
他一眼就看到捂着嘴,眼中含泪的女孩。
“快过来扶住你家男人。”
男人隔空喊道,“小傻子!”
“诶!来啦!”
女孩一把抹干泪跑上去扶住男人,“换了个新模样,还差点认不出你了。”
男人听了笑的很开心,“那还不好,别家男人可没有这新模样儿。”
“不让别人搀扶你,干嘛让我扶啊?”
他很重,一只手拄着竹节,另一只手则穿过女人的肩膀,大半的重量的压在女人身上。
男人笑的很恶劣,可笑着笑着语气就低了下来,“不想让别人瞧见我狼狈的样子,我就可劲儿你瞧见了心疼心疼我。”
“好,心疼你,回家给你包锅巴团子吃。”
男人最爱吃她做的锅巴团子。
就是用锅巴捏的团子,里面包饭,外面是硬硬的锅巴。
“好嘞,我还要喝你做的花茶,部队里的人都可羡慕我,一个劲儿想让我给他们尝尝,我一个都没给。”
“就靠着那些花惦记你了,要是没了,我怎么过活?”
“好,回家给你泡一铁缸子,够你喝。”
好不容易挪回家了,把男人扶着坐到椅子上。
正准备去做饭呢,男人突然拉住她,把竹节甩掉,一把将女孩拉进怀里。
“我把照片弄丢了。”
男人的声音哽咽起来,“照片儿没了,我没用!”
“没事儿,我手里还有张呢,急啥。”
女人声音很温柔很平稳,可她眼里也已经全是泪水。
那是最后一仗。
男人拿着照片摩擦,给自己打仗的动力。
他就夹在房里枕头下面儿。
可是房子被炸了。
被一炮轰了。
战争结束后他立刻挪回废墟,焦黑的转头数不胜数。
他翻了一天也没找到照片。
照片没了……
男人躺在废墟里哭的很伤心。
他的腿也没了,因为救了一个队友,拿腿当了靶子。
被一枪崩掉了。
部队嘉奖有功者,他是第一人。
但他拒绝了,没啥用。
他向上级要了不少红缎子,全拿回家了。
他家婆娘不爱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爱这红布。
“等娃儿出生了,我拿红布给他们做衣裳。”
女人说。
“够不够哇?我在找他们讨点儿?”
男人问道。
“别赖皮脸。”
女人戳戳男人的脸,“小赖皮脸。”
男人可气着了,一把就扑倒了女人。
“让你说!”
“老子腿没了,别的物事可不是没有,你等着,老子明年就让你生娃娃。”
第二年女人果然生了一个男孩,又过了一年生了个女孩儿。
女孩儿是藏着生的。
国家管的紧。
后来又在路边儿捡了个瘦瘦的男娃子,那眼睛亮的,直把男人逗乐了。
于是家里又多了个成员。
直到三个孩子都出去讨生活了。
男人也病逝了。
年轻时打仗落下病根了,活了几十岁也算够了。
“我可以去陪你吗?”
女人问。
“说啥屁话,你就多活个几年,看看我没看到的光景,然后再给我讲讲,听见没?”
“我要是在下面瞧见你,把你打回来信不信?”
信。
老头子脾气火爆,两人经常吵吵。
吵完了又赖脸的过来哄她。
但他每次嚷着揍她,一次也没动过手。
有时候气急了倒是动过手。
哐哐哐打自己耳光,还冲自己吆喝,“瞧见没,我打你男人,心疼死你!”
脸扇红了,真丑。
他走之后,女人捡了他的竹节自己拄。
那张照片也当成了他的遗照,他此生只拍过那一次照,他的没了,自己的给他留了当纪念,等她也走了,就让后辈把照片烧了。
想起前几天跟宁歌那小姑娘学的一句蹩脚英语,老人脸难得红了红,可眼里已经有了滑落的泪。
“老头子,爱密丝有。”
I miss you。
你家小傻子想你了。
你想我不?
那今晚托个梦咋样嘞?好久没见你,你投胎没,还是在等我?
你固执,肯定扒拉着奈何桥不肯走吧?
小赖皮脸。
我好想你……
第73章 以花为戒圈住你
她一直羞于开口说个爱字。
所以她家老头子每次给她写信都会写个想你。
那时的想字是支撑她度过一年又一年的动力。
老头子也许不知道,她不识多少字儿。
唯一认得一个想字,想他的想……
——
从外婆家回来后宁歌就与匀邺又没了联系。
起码有一周都没见到他。
找不到人。
但每天晚上的时候管家奶奶总是会泡杯牛奶上来,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管家奶奶说家里还有很多,都是匀先生送过来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手机也总是会响起熟悉的声音,是他发来的信息。
“晚安小迷糊。”
问匀珏,匀珏也都是“我不知道”的表情。
直到有一天,宁歌突然收到匀邺的消息。
“想去游乐园玩吗?”
于是宁歌到达指定的游乐园时,站在游乐园门口的匀珏将票给她。
“随便玩。”
给完票,完成了任务,匀珏就松了口气。
这里人好多,快跑!
宁歌也没想到这个游乐园人会这么多,她原本还幻想着匀邺会在游乐园对她表白呢。
现在看来人这么多,估计不太可能。
怀着疑惑,宁歌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信息,“我在摩天轮下等你。”
摩天轮?
宁歌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巨大的摩天轮,心里更疑惑了。
匀邺看起来那么正经,怎么都不像是坐摩天轮的性子。
刚走到摩天轮下,一只玩偶熊突然跑到她面前,伸手拦住她。
然后拿出一张牌子,“你喜欢花吗?”
宁歌看着眼前的熊,又看了看上面的字,点点头。
玩偶熊好像知道她会点头一样,第二张牌子又立了起来。
“那我送你花好不好?”
然后胖乎乎的手套上打开,一朵干花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第三张牌子又立了起来,明目张胆的写着三个大字,“搞错啦!”
“花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匀邺含着笑意的声音。
宁歌猛的转身一看,只见抱着一大束玉圆花的匀邺出现在眼前。
他慢慢走上来,伸出一只手递给宁歌一个小电扇,“热不热?”
小电扇风力很足,宁歌摇摇头,看着他怀里的花。
这才发现,这玉圆花好像不太对劲啊。
“用纸折的。”
匀邺解释道。
“玉圆花对生存环境很挑剔,离开那里不出三天就会枯萎。”
“我不想将枯萎的爱送给你。”
所以他花了一周的时间折了九十九朵形状极其逼真的玉圆花。
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玉圆花也是遇缘花。”
“遇见缘分之意。”
“不仅是送给远道而来的客人的花,更是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花。”
“所以现在,我想把它们光明正大的送给你。”
匀邺语气很缓,很柔和。
可宁歌却可以感受到他抱着花时指尖的颤抖。
“宁歌,我想娶你。”
宁歌,我想娶你。
我想娶你……
这句话循环循环再循环。
不知为何,宁歌竟有些哽咽了。
面前的匀邺已经开始模糊,开始不清晰。
可玉圆花的颜色还是很鲜艳,很真实。
微微湿润的纸巾一点点擦干宁歌的泪,还带着匀邺的轻哄。
“你哭了,我该怎么说下面的话?”
“小迷糊不哭好不好?”
“你继续说啊。”
宁歌声音哽咽着,莫名有点奶。
把匀邺逗乐了。
“好,我继续说。”
匀邺曲指勾勾她的鼻子。
“我随身都会带包湿巾,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幻想过很多次现在的场景。”
“我在想,那时候的小迷糊一定会哭鼻子,这时候我就可以不慌不忙的哄她,安慰她,告诉她不许哭,不能哭。”
“所以我可以哄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