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珂垂眸思索着。
陆珂:“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是,陆大人。”
陆珂:“我忽然想起梁国有句话。”
阿日斯兰:“请陆大人赐教。”
陆珂:“中原大地不养闲神。如果一个神无法回应或者实现你的愿望,那就是这个神的能力不行,这个庙不灵,就该换一个。”
阿日斯兰不解地看着陆珂。
陆珂:“金国三分之二的百姓都信奉天神,我们很难动摇这一点。但是,如果金国有一百八十个神明呢?
如果我们告诉金国的百姓,神也有高低贵贱,也有法力高低的区别,百姓自然会在心里比较所有神的尊贵程度,自然而然把对神的尊崇转变为功利主义,即对我有用者为神,无用者为妖魔。”
阿日斯兰皱眉思考:“对神的恐惧和信仰很难动摇,不如分而治之?”
陆珂点头。
阿日斯兰:“这是个好主意。我现在立刻写成奏折,禀告王上。”
阿日斯兰说完,匆匆离开。
阿日斯兰离开没多久,就到了收工的时间,陆珂在其他官员的带领下,走进问诊所后面的屋子,宫女送来了饭菜。
这个屋子是单独给陆珂准备的用膳堂,其他人在别的地方吃。
因为饭菜送到后,宫女和其他人便都离开了。
等所有人离开,屋子里只有陆珂一人,原晔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陆珂将饭菜端出来:“可惜只有一个碗,咱们要吃同一碗饭了。”
原晔从怀里拿出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陆珂失笑:“你倒是准备得周全。”
原晔:“人是铁饭是钢,必须周全。”
两个人坐下吃饭,今日的菜肴是孜然炒羊肉,面饼炒豆子和炒青菜。
陆珂咬着筷子:“我以前是真的觉得金国的百姓挺难的,这里物资匮乏,经常连年天灾,所以是真心想着,如果这里的老百姓都能吃饱饭,日子稍微好过一些,能用牛羊和大梁交换粮食,兴许就不会打仗了。”
原晔:“现在想法有了改变?”
陆珂摇头:“金国的迷信太严重了。我一开始只当这是迷信,觉得十分厌烦。但是当今日阿日斯兰告诉我金国三分之二的百姓都只信仰一个天神的时候,我觉得太恐怖了。
难怪他们生活已经这么艰难了,摄政王连年耗费大量的物资人力去和大梁打仗,他们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陆珂脑子里想起了那些以极端□□为主的地区。
太可怕了。
陆珂:“文化是相互影响的,要是真让金国这么发展下去,以后有很大概率成为一个极端宗1教国家。现在大梁处于上风,无所谓。
但是哪天,王朝末年,大梁和历代国家一样步入衰退,开始内乱,一个极端宗1教为主的邻居这时候趁虚而入……把大梁也变成一个极端宗1教的国家……”
陆珂不敢想那样会有多可怕。
不行不行。
她这次是真心实意,百分百愿意帮完颜术对付摄政王,破除一神为尊的封建迷信了。
金国需要神,需要很多神去竞争上岗,去破坏天神的威信,绝对不能让金国变成一个极端宗1教国家。
陆珂见过极端□□国家,学过历史,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原晔不知道。
他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陆珂。
他不懂,但努力去理解陆珂的想法。
两个人正吃着饭,门外传来阿保瑾的声音:“陆珂陆珂……”
原晔立刻躲了起来。
陆珂身份特殊,阿保瑾被拦在了外面。
陆珂走出来,让士兵将阿保瑾放开,对阿保瑾招招手:“阿保瑾,你怎么来了?”
阿保瑾跑过来,拉着陆珂的手臂:“陆珂陆珂,我好想你。”
陆珂:“所以,然后呢?你怎么在这?”
阿保瑾笑容灿烂:“罗那叔说你在这里给动物看病,让我过来帮你。”
陆珂礼貌地微笑。
罗那和摄政王这两个人还没对她和阿保瑾死心呢。
陆珂:“我这里没多少人来看病,所以暂时不需要人。”
阿保瑾失落地啊了一声,低着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羊毛做的小陆珂:“陆珂陆珂,你看,这是上次你走后,我一个人做的。好看吗?”
阿保瑾期待地看着陆珂。
陆珂点头:“真好看,做的是……谁?”
阿保瑾兴奋地点头:“做的是你。”
陆珂低头看着那个瓜子脸,雪白皮肤,脸上有红晕,漂亮得如同仙女的羊毛毡。
这个羊毛毡不仅精细,漂亮,少女还充满了神性。
恍惚间,陆珂有种错觉,阿保瑾好像把她真的当神女了。
陆珂看向阿保瑾的手,十个手指头个个都带伤。
这孩子笨笨的,每次做羊毛毡都做不好。
而现在,她手里这个,精细到了极点,一分一毫的粗糙都没有。
陆珂:“谢谢,太好看了。”
阿保瑾像个孩子一样笑了:“陆珂陆珂,你喜欢吗?”
陆珂:“嗯,喜欢。”
阿保瑾一听陆珂喜欢,感觉自己高兴得快飘起来了。
他留下一句你喜欢就好,然后害羞地飞速跑了。
陆珂拿着羊毛毡回来,原晔坐在椅子上,余光不经意地瞥着陆珂手里的东西。
很漂亮,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原晔:“他就是上次和你一起被关在宫殿里的男人?”
陆珂:“他当时也是被骗了。”
原晔:“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陆珂疑惑地看着原晔,这话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
陆珂坐下,将羊毛毡小心地放在一旁。
原晔:“这东西很花心思。”
陆珂点头:“羊毛毡这种东西,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它是用针不断戳戳出来的,不断戳,不断补充羊毛,还要调整形态,还要给羊毛染色。”
原晔:“果然复杂。”
原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又不经意地问道:“这种新奇的东西,是你教他的?”
陆珂再度奇怪地看向原晔。
是错觉的吗?
明明是寻常的问话,但语气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陆珂:“当时我被摄政王送到牧场教巫医怎么给牛羊看病。罗那派了阿保瑾过来当助手。阿保瑾怀里抱着一只生病的小羊羔,我给小羊羔治好了病,无聊时就薅它的羊毛,薅多了,下不来台,就顺手教阿保瑾怎么做羊毛毡。”
原晔:“那你做的那些羊毛毡呢?落在牧场了?要我去帮你拿回来吗?”
陆珂:“这倒不用,那些我都送给阿保瑾了。”
原晔不说话了,默默吃饭。
陆珂没多想也吃饭。
过了会儿,都吃完了。
原晔忽然说道:“你全都送给他了?”
陆珂咦了一声,讶异地看向原晔:“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原晔没说话,默认了。
陆珂噗嗤一声笑了。
原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陆珂笑够了,说道:“你和一个孩子吃什么醋?阿保瑾虽然成年了,也长得很好看,但是他心性还没有成熟,就是个孩子。
他对男女的事情不懂的。上次摄政王给我和阿保瑾下药,那药是能激发人内心的欲望的。但是阿保瑾对我没那方面的想法,他只喜欢羊毛毡。”
原晔:“二十二岁之前不想生孩子,到金国倒是养了一个。”
陆珂:“……”
陆珂:“我也送过你很多东西啊,鞋子,香囊,衣服。”
原晔嗯了一声,默不作声。
陆珂没辙了:“好啦好啦,等回了晖阳,我去找羊毛,也给你做一个羊毛毡好不好?”
原晔对陆珂伸出手:“击掌为誓。”
陆珂磨牙:“我还能爽约吗?”
原晔抓住陆珂的手,啪的一声,击掌为誓。
陆珂无奈地笑了。
……
王宫,花园内。
纳兰朵悠闲地坐在园子里赏花。
金国位置偏北,到秋天,这温度就赶上大梁京城的冬天了。
昨儿个夜里还下了一场雪,整个花园覆盖了一层白。
纳兰朵一边烤火一边问:“姚哥。”
姚哥:“奴婢在。”
纳兰朵:“今日是谁当值?”
姚哥:“回王妃,是掌管兵马的副将军耶律丛的儿子,耶律麒。”
纳兰朵红唇抿开一个笑容:“把他叫过来,就说本王妃有事要问他。”
姚哥:“是。”
过了会儿,姚哥将耶律麒带了过来。
耶律家说是朝廷命官,其实是摄政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家臣,世世代代只忠心于摄政王一人。
上次纳兰朵诬陷耶律丛的姬妾故意把她推倒,就是想找茬废了耶律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