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旁,铜壶咕嘟作响,水汽袅袅上升,与满室茶香交织缠绵。
雪愈发重了,忽闻一阵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宛如远处碎裂的玉珠落盘,又似琴弦上空灵泛音。
原是院中枯枝压断。
“殿下说了要回来,应当也快了吧。”
明巧为江雪萤斟上一杯热茶,置在案边,翘首往外看去。
没过一会儿,传来明巧欣喜的声音。
“王妃,殿下回来了!”
江雪萤闻言往外看去,目光穿过半开的门扉,投向风雪交加的夜色之中。
只见一墨色身影,手持一柄油纸伞,漫天飞雪不时穿过伞面,飘落在他肩头、发梢,轻触他的面颊。
沈长策步伐稳健,从廊下一步一步走来。
是风雪夜归人。
【作者有话说】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出自唐代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好爱这个意境啊啊啊,再次感谢宝宝们支持正版!
22
第22章
◎月事◎
门前小厮恭敬接过伞柄,沈长策将外面染雪的大氅一并脱下。
屋中暖意融融,一杯热茶下肚,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江雪萤站在桌边,摇晃的烛火映得她眉眼温柔,问道:“殿下可用晚膳了?”
“不曾。”忙完军营的事他便马不停蹄地往王府赶,她不问,一时倒也忘了腹中饥饿。
江雪萤眉眼一弯,“正好,小厨房还备着吃食。”
“嗯。”
猜测他晚上可能来不及用饭,夜中多食不*好,也只让小厨房准备了些清粥小菜,沈长策饮食清淡,倒也是正合口味。
丫鬟很快摆好晚膳,简单的三菜一汤。
王府用度节俭,江雪萤在这儿待得久了,能看出太妃、殿下都不是爱好铺张的人,较之她知晓的江府大夫人,不说山珍海味,日日大鱼大肉都是极为寻常的。
沈长策用餐规矩,举止温文尔雅,桌上只有一双箸子偶尔与瓷盘相碰的动静。
看似他动作徐徐,实则用餐很快,江雪萤没坐一会儿,他就用完了。
沈长策从她的眼中看出些许诧异,大抵是觉得他竟然能将所有饭菜吃完?
“殿下吃好了吗,那还有些枣泥酥饼。”
她原本是准备晚些饿了吃的,不过看殿下像是没有吃饱的样子,她大概是不能私藏了。
沈长策看她有些难以割舍的样子,不免失笑,于是想逗逗她。
他一本正经道:“嗯,没吃饱,再用些枣泥酥饼吧。”
江雪萤动作微一犹豫,其实她也只是随口一提……殿下,大可不必这样认真……
但话已出口,再反悔倒显得她小气了……江雪萤也只是默了一下,便转身去将那剩余的半盘枣泥酥饼取来。
她一步一望,脚步沉重,像是要舍弃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枣泥酥饼,想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沈长策想。
他假意伸手去拿,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只痛惜地看了一眼,便坚定别过头。
如壮士断腕一样。
沈长策笑了笑,手腕一转,没碰那枣泥酥饼,端起旁边的茶杯,鼻尖轻嗅,清新的茉莉花香四溢。
清风院从来不会泡这些花茶,他猜,这也是她喜欢的。
他抿了口茶,道:“感觉方才吃饱了,现在不想吃这酥饼了。”
原本还在心底默默唉声叹气的江雪萤听到这话,一下抬起头,眼眸似乎都一下亮了起来,映着两团烛火,显得格外灵动。
他既然饱了,那吃的话也不会吃太多,江雪萤觉得还是要展现自己的大度,遂道:“殿下还是吃些吧,免得带会儿睡着饿了。”
“不会的。”
将那饭菜吃完,他觉得腹中已有些撑了,眼下时辰不早,歇会儿要入睡,哪里会饥饿。
沈长策将盛着枣泥酥饼的银盘往她面前推去,“你晚上吃得早,应该再吃些。”
“!”
江雪萤眼睛一亮。
沈长策端着茶杯的手一颤,像是被她眸中的光闪到,他险些觉得是不是王府克扣了她的吃食,没让她吃饱,才让她这般宝贝吃的。
“殿下既然不吃,放着也是浪费,那我便勉为其难地吃下吧。”
沈长策轻咳一声,“没关系,不想吃也没什么,后院有只大黄狗,它应该会喜欢,给它吃了也不算浪费。”
江雪萤笑意一僵,“没事,恰好我也饿了,那只大黄,还是让厨房给它做吃的吧。”
沈长策忍笑,“嗯。”
她护食护地厉害,实则吃起来也就只能吃下两块,再多吃,便会腻了。
就寝时,江雪萤有几日没睡这张柔软舒服的床榻,还十分想念。
趁殿下没来,她裹着被褥在榻上滚了好几圈,将原本打理得十分顺滑的乌发都弄乱了几分。
江雪萤埋首在香软的锦被里,怀里也抱着软软的被褥,只觉满心都很温暖。
大概是吃了枣泥酥饼吧,才让她觉得日子其实也能是甜的。
她没放肆太久,得趁殿下来之前躺好,不然若被殿下发现,应是会笑话她的。
沈长策上榻的时候,小姑娘端端正正地睡在里侧。
他往里看了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不清楚是何处不对劲。
沈长策平躺下来,目光落在头顶的帷幔上,静下细想一番,又往里看了看。
这下明白了。
原是她的头发乱了。
怎么会乱呢,刚才他看的时候都是好好的。
沈长策又瞥了一眼。
虽别有一番自然散乱之美,但他心底生出一股痒意,想将她的墨发理顺。
犹豫着想动手,但似乎不太妥当,伸出去的双手硬生生停住。
江雪萤这时正好偏过头来,看见半空的手没反应过来。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沈长策也立马察觉,顺势伸向她的头顶,轻轻拈了一下,随后往帘帐外一扔。
江雪萤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长策脸不红心不跳,自然道:“刚才头上有只虫子,我已经把它弄走了。”
江雪萤听了前半句,瞬间慌张起来,“虫子,什么虫子?哪里来的虫子?”
“别怕,一只小虫而已,我已经弄走了。”
沈长策没想到她怕虫,揽着她安抚的同时,顺势以手作梳,轻轻理了理她的发丝。
怕弄疼她,他动作很轻很小心。
知道只是小虫,江雪萤也没有那么害怕。
梨香院潮湿,总有许多小虫。
方才主要是在头顶上,她看不见,不知道会不会顺着爬到她耳边、眼睛旁……到时候,她若感觉到痒意,随手一摸,便是一只虫在手里……
实在又吓人得很。
“帐内怎么也有虫?”
沈长策睁眼说瞎话:“可能是刚才不小心飞进来的吧。”
江雪萤若有所思,认同了他的说法。
*
哈气成雾的时节,清晨能在温暖的被窝里赖个床,是最舒服不过的事了。
沈长策一年四季都没有贪恋被窝的习惯,仍旧早早起身做事。
江雪萤最近不用去香远堂请安,明巧得了殿下吩咐,也没喊她起身,但江雪萤还是早早地醒了来。
她也想睡,但细细密密的疼痛唤醒了她。
江雪萤一睁眼察觉不对,往下身一看,连忙唤明巧取东西来。
褥单和底裤都被弄脏了,她坐在榻上不敢动弹。
昨日睡前感觉腰身有些酸软,她以为是马车坐久了,她的小日子时间一直不准,遂也没往这处想。
刚才醒来未发现时,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等着明巧,感觉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腹下传来。
江雪萤伸手捂着,用了两分力气,只求能缓解一些。
明巧很快回来,扶着她起身收拾,又将榻上褥子、被褥都换上干净的。
江雪萤坐在椅子上,上身无力歪斜,右手捂着肚腹,小脸上恹恹的,蹙着眉心,一点精神也没有。
明巧收拾好后,将她扶回榻上躺着,掖好被褥,又塞了个滚热的汤婆子放在小腹暖着。
江雪萤蜷缩成一团,睫目轻颤,唇色瞧上去都有些苍白。
明巧心疼,道:“厨房熬了桂枝红糖水,王妃喝一些吧。”
江雪萤痛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闷闷“嗯”了一声。
携着雪色的阳光洒在屋内,映照着她额间细密的汗珠,还有因疼痛紧咬的下唇,红得似要滴血。
痛楚如影随形,不管她换了怎样的姿势,都没觉得丝毫轻松。
沈长策来的时候,就看见躺在榻上,五官似要皱成一团的小姑娘。
刚才听明巧说了之后,他就马上赶了过来。
他只知道女子每月会来月事,但其余的丝毫不知,见她痛得如此厉害,只觉心里也跟她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