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虽也想救哥哥,却不如亲儿子强烈,他性子也懦弱,推诿道:“还孩子呢,你看看珩郎君,也就比你大一两岁,人家三四年前就独自去西捶闯荡了,是时候担起重任了。”
兰珩笑道:“五叔,琨儿,怎么说得像是拿家产交换舅舅一样。珩儿只是来替母亲为大家分忧,待事成以后,完璧归赵。珩儿自然返回汴梁。”
霍娇看兰琨是个没主意的,只好偷偷怂恿兰五夫人:“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你们得提前商议清楚细节,比方说,究竟只是口头上过来代管,还是真正插手生意。今后田产铺面家宅都保留谁的名字。兰珩若是带生意过来,如何与他分利,都一定提前白纸黑字写清楚。”
五夫人认真记下道:“霍娘子说的有道理。”
她们声音不大,但兰歆还是看到霍娇了,她故意问兰五夫人:“五弟妹,这位娘子好漂亮,眼生啊。”
兰五夫人道:“哦,这位是高家纸坊的合伙人,也是我们家大主顾,霍娘子,汴梁人。”
兰歆望了望霍娇,笑而不语。
兰五夫人于是将方才霍娇提醒的几点拿出来说,又补充了些细节。
兰歆一听便知道五弟妹正慌乱之下,没这个局外人的脑子,她冷嘲热讽:“弟妹得高人指点。”
五夫人只能讪笑。
兰珩看了霍娇一眼:“旁的都按五夫人意思来,我只一个要求,家宅产业,自然还是要写二舅舅的名字。”
霍娇不自觉皱眉疑惑,萱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娘子,我方才偷听到,兰羡离家前留下话,说让将家宅和田产,都更成琨郎君的名字,铺面则更成五伯的。”
这么安排,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怕自己有个差池,家人因争夺家产四分五裂。这也让兰家人更为恐慌。
若保留兰羡的名字,他出了意外,兰珩又入主兰家,这群常年生活在庇护下的人,如何争得过兰珩这个狼崽子?
兰歆笑看兰琨:“琨郎君,不是我这姑姑与你不亲,我只是担心家产易主,大家救二弟弟就不那么上心了。”
她刺激他:“还是说琨儿更看重家业,大过你老子的命?”
兰琨急道:“那自然不是!我现在便应下珩哥哥这件事。”
兰珩道:“好孝顺的儿子,舅舅知道了该多欣慰。”
兰琨正憨笑着不好意思,兰珩又道:“不过,方才兰五夫人说得也在理。我看这事须白纸黑字写清楚,再签字画押,大家都好放心。”
他一招手喊来小厮,笔墨摆上,边写边道:“我和母亲是为救舅舅而来,大家起码得表个态。让我们安心全力以赴。”
兰五夫人慌乱地看着霍娇:“霍娘子……”
霍娇用力摇头:“不要签。”
兰歆一笑,对兰珩满意点头。
兰琨摸不清楚情况,但要签字画押,终归是令他警醒的,他顿了顿,也望了望身旁的五伯。
兰珩安静等着,琨郎君是个面皮薄的人,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果然,叔侄两商议几句,决定签字:“好,我们应下了。请一定救出二哥。散尽千金,在所不惜。”
兰琨从兰珩手中接过竹笔,咬牙落笔。
霍娇闭了闭眼,无奈吩咐了萱儿几句,走上前去:“琨郎君,不要。”
兰琨扭头,疑惑看她。
“不要签,”她拧眉:“他们也不会帮你救兰羡。”
兰歆咬牙:“这里没有你一个外人说话的地方!”
兰琨却看向她:“霍姐姐,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霍娇慢慢地说:“因为我是歙州知州谢衡之的妻子。”
第51章 温泉 这不白洗了。
她说话声不大, 兰琨怔住:“什么?”
霍娇认真看他:“我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你了,只能将身份告诉你。案情保密,我不能多说, 但请你不要签字画押。”
兰琨央求的看着她:“霍姐姐,方不方便说得详细些?”
霍娇道:“你父亲犯了罪,绝不是托托关系就能全身而退的。你和你母亲现在要做的, 就是按他临走前嘱咐的去做。然后深居简出, 不要惹事, 等他……”
她给了他一点希望:“等他回来。”
兰琨手中竹笔松开, 墨迹撒了一纸。
兰珩没有一丝恼火,好整以暇, 似乎在看一场热闹。
兰歆冷哼一声, 面向霍娇:“霍娘子, 我没戳破你,你倒自己承认了。大家又不是傻子, 你以谢夫人的身份做保, 就有人相信你了?谁知道你不是早早就被谢衡之安插过来打探消息的。”
霍娇道:“我和高娘子,兰五夫人, 早在谢衡之戍边时就认识并有了生意往来,钱货来往, 数额巨大,彼此信任。我来歙州住进兰家有一段日子了,谢衡之的告身才出, 大娘子,你说他怎么提前安排我?”
她平声道:“还是你的意思是,官家的安排,被什么人提前泄露了?”
兰歆斥道:“别给我扣帽子, 官场的事,我一个妇人不管,这是我们兰家的事,你不该插手。”
霍娇点头:“是,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本不想插手。但五夫人,二夫人,琨郎君都待我不错,让我眼睁睁看他们被骗,实在做不到。我没什么过硬的证据让大家相信我,出来表个态,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剩下的,五夫人,五伯和琨郎君,你们自己决断,我也不会良心不安了。”
兰五夫人和五伯对视:“霍娘子……”
霍娇对兰五夫人行了礼:“虽然我现在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住进兰家时,对他贬官歙州一事,全然不知情。后来也是为避嫌,没有主动承认。现在说开了,我也不适合住在这,稍后我收拾收拾,就搬走了。以后有机会,会将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兰五夫人过来拉着她:“霍娘子,我相信你……”
霍娇说罢要带着平安和萱儿离场。
兰歆道:“等一下,霍娘子,你是不是太肆意妄为了。顶着个假冒的身份,你一个官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没有王法了?”
霍娇无奈看她:“那怎么办,你把我抓起来吧。还是说你们深宅大院有什么家法伺候?”
她故意冲她眨眨眼:“大娘子,我不是兰家的人,我夫君姓谢。你管不着我。”
兰歆气得站起来:“那普天之下就没有王法了?你以为没人管得了你?我可以将你这等恶劣行径上告宁国府,由宁国府尹来裁断!”
霍娇刚要回嘴。有几个家丁着急慌忙过来:“外面来了一大群人。少东家,五当家,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兰琨道:“什么人?”
家丁道:“为首的姓林,说是知州府来的,要接他们知州夫人回去。”
霍娇眼前一亮。
兰琨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小林带着几个人进来,各个禁军武官打扮,腰配海水纹手刀,刀光如冰,寒气逼人。
后进来的几个差役,提着四五个小箱子,翻开锁扣,里面都是些贵重补药食材。
小林道:“夫人在贵府叨扰多日,潜心研究兰五夫人送给夫人的书画。担心书画搬动损坏,才逗留至今。谢大人吩咐我来接夫人回去,顺便将那些书画带走。书画价值,都会按市价买下。”
霍娇看着小林交给兰琨的金饼子,知道他其实是在帮衬亲戚,但开始有点肉疼。
兰琨推辞着,但他接手之后,也知府上确实有不少,便推辞的不强硬。
兰五夫人生怕事情有变,在一旁道:“霍娘子你先走吧,东西我们后面送过去。”
小林看着霍娇,拼命使眼色:“夫人,走吧。”
霍娇嗯了一声,冲兰歆道:“不是没有王法,是不可能你的银钱到处都有用。”
他们走出去,外面备着一顶小轿,小林松了一口气:“任务完成!”
“……这,”霍娇东张西望:“谢衡之没来啊?”
“知道夫人不习惯,样子总要做足,”小林扶霍娇进去:“谢大人没来,怕吓到兰家人。而且大人今儿说,要把老知州压在那的几桩民间纠纷给断了,估计回来也要晚了。”
霍娇想象一下,谢衡之听着堂下老阿婆阿爷吵架,一脸死状,就感觉很好笑。
两人正走着,萱儿和平安跟过来,打起布幔:“娘子,你让我收拾的东西,我带过来了,何九和何五还有小孙留下来收拾书。”
霍娇接过来,是那只布老虎。洗干净了,但是破得漏棉花,还是得补一补。
她忽然一怔:“我们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