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简晞要点头时,另一道声线温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人说:“阿柠,我也需要你哄。”
顾砚清握食箸夹菜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一瞬。
悠闲的将食物咽下后,他才好整以暇看向发声的男人。
简俞白面色清隽,一根发丝滑落,从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薄唇一一划过,男人垂下长睫,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却恰恰也是这样,看得人落魄又可怜,莫名勾人心弦。
“简晞骂我,她说我恶心。”简俞白的声音依旧没变,却也是这样恰好显得更叫心疼。
温予柠没忍住被呛了一口,不知是被前半句“阿柠”,还是后半句给呛到的。
……
一顿饭下来,不但看了一场好戏,还让顾砚清对这简家姐弟的认知刷新了一大截。
在几人分道扬镳时,顾砚清意味深长对着简俞白来了一句:“殿下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简俞白浅笑,“有机会说不定真会去。”
顾砚清挑眉,“那我拭目以待。”
简晞定然是不再可能和简俞白几人同行,于是七八辆马车浩浩荡荡朝着相反的方向朝锦州走去。
温予柠见没影了才上前问道:“为何公主会突然骂你?”
简俞白低声轻笑,自然的牵过她的手,“可能因为我做错了事吧。”
温予柠想问是什么事,可不管之后再怎么套话,简俞白也不说了。
既然不愿意说,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温予柠自然也就不会再多问。
看着爬上树梢有些刺眼的光线,温予柠这才重新开口:“叶子和温婉一行人被你先一步送去黜州了吗?”
“嗯,我们先不去晋城,简清悠现在已经去了晋城,我们再去定也查不出什么。”简俞白点头,“倒不如先去一些周边疏于看管的小镇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此次疫情虽说不严重,但不确保这些小镇上的村民病情又会如何。
魏家虽然愚蠢,但还不会蠢到放任那么多人命逝去,所以只有可能这次疫病之下隐藏着他们不知道的真相。
有了云意和温婉打掩护,简清悠现在也只当简俞白几人还逗留在平山。
却殊不知看起来极其恩爱,穿着布衣的一男一女,正牵着手走进了黜州西南方向的十里镇。
-
为了遮人眼目,简俞白和温予柠并没有招摇大摆的坐马车进黜州。
但这么长一大段路定然是不可能不行的,于是就成了简俞白带着温予柠策马到的十里镇。
考虑到温予柠是第一次骑马,简俞白尽量控制了些速度,却抱不会吓到她。
可结果温予柠反倒嫌弃的说:“你是不是技术太差了,怎么那么慢?”
简俞白哑然,却好脾气道:“这里距离十里镇不算远,不用特意赶时间,而且我怕太快了你害怕。”
她害怕?
除了鬼屋温予柠没有玩过,其余所有刺激类游戏近乎被她玩了个遍。
其中有一次就因为听人说骑马的感觉很爽,温予柠便毫不犹豫的挑了一个最好的马场,又挑了一匹最好的马。
可说到底那个马场为了保证客户的安全,里面的马再好也只是圈养的。
跑起来根本就没有多快不说,甚至让她觉得这和自己打出租车时一会儿踩油门、一会儿踩急刹的车没什么两样。
反正丝毫没有体验感。
于是温予柠道:“没事,你有多快就多快,不用考虑我。”
“嗯。”见温予柠说得是真的,简俞白便没再说什么,轻轻应下后便真的加快了速度。
一路疾行,简俞白和温予柠恰好赶在了夕阳落山之时赶到了十里镇。
温予柠翻身下马,难得的久违感到了些刺激,于是她亮着眼对简俞白道:“我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也纵马回去啊?”
简俞白将马交给慕凡,没有答应
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姐姐很喜欢骑马吗?”
“谈不上喜欢。”温予柠摇了下头,眼底潋滟,“我只是很喜欢体验一些刺激极限的游戏。”
“嗯?”
“这一类游戏总是能让人处于一种临在状态。”
“当处于这种状态时,人总会觉得自己正濒临死亡。”
“而这时候,我才能的的确确的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十里镇风总是很大,温予柠抬起头,素衣的衣摆随之飞扬,鬓前的碎发被吹拂开。
一双眸子仿佛被雨水濯洗过,愈发清冷剔透。
毫无疑问,温予柠是典型的清冷系美人,但因为她面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这就让她的美少去了些许攻击性。
但此刻,不知为何,温予柠的眸中却透出些空灵的美。
就好像,这个人能随时消失一样。
简俞白没由来的心底一紧,他低声:“温予柠。”
这一声太轻了,温予柠没能听见,她转过头,“什么?”
日光落在温予柠身上,将先前昏暗阴凉的地方照亮,也勾勒出了温予柠站在阴凉处的轮廓。
简俞白狼狈的垂下眉眼,这一幕之前自己也见过,在温予柠和自己大婚之日她为曲蓝璎接生那会儿也是这样。
等再开口,那人声线低哑,他甚至不敢叫出“温予柠”三个字。
“姐姐如果喜欢,那我也可以陪姐姐一起玩,到时候姐姐能叫我一起吗?”
这就是简俞白,他不会因为自己不理解就出言告诫教育她,而是陪着她一起。
温予柠一愣,却是很快浮现出笑来。
她应道:“好啊。”
话间,他们已然进了十里镇。
十里镇不大,却也没有简俞白他们描述中的贫瘠。
大胤朝繁荣昌盛,黜州临近边境,与之最近的便是曾经二话不说就表示降服了的小国。
小国并没有西域国家的繁荣,且那里的人只贪图安乐,安于现状,也因此黜州的商业贸易总是得不到发展。
虽然各类能源与手工业落后,但也好在,农业经济水平一直持着良好发展,也就奠定了黜州自给自足的发展。
可奇怪的是,街坊间每一个房屋都紧紧闭着,就连独一无二的一条市集上也只有零星一家店铺开着门,冷冷清清。
直到不远处穿着素白的衣裳,簪着白色花朵的小儿一边嬉笑打闹着,一边又唱又跳的哼出一首歌谣随风飘荡过来——
“月上树梢黑雾起,乌鸦啼鸣哭泣声。”
“上巳过三更后,素裙掠过十里街。”
“母亲数着小儿衣,井底深处传来指甲声。”
“十二双小鞋绕枯井,墙缝深处红血引苏娘。”
“苏娘坟头为何长出新脚印,石像为何长出睫毛与头发……”
第53章
正值太阳下山,风声习习,稚嫩天真的孩童歌谣随之飘进耳里。
本应是天使般可爱的声音,此时让人听了去却格外像是某种远方传来的诅咒。
那种阴森而又让人惧怕的感觉慢慢在空气中凝固。
温予柠面色发白,她抬眼望着周围熟悉却又陌生的建筑。
与京城的繁华不同,黜州的建筑一直偏于古朴,现下十里镇这个边缘化小镇就更是了。
周边的建筑大多都有些老久了,甚至还有许多房屋明显是空了许久,残破不堪。
“咯吱,咯吱——”
不知是街道处哪一栋空置许久房屋的窗户被风吹动,发出了令人刺耳的声音。
温予柠没忍住抬眼往上看去,却是在这时瞳孔猛的一缩。
那栋房子的构造,甚至颜色与破旧程度都与记忆中的那栋老宅一模一样。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温予柠指甲深深陷进手心,蚀骨的疼痛提醒着她眼下必须保持清醒。
是什么样的人明明连接近死亡都不怕,却会害怕一栋房屋与虫子?
简俞白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着声色侧过身,挡住女孩瞧着建筑的视线:“姐姐,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回忆里那些黑暗又无助的景象被挡住,再抬头是穿着一身青衣的男人。
温予柠松开了手,生硬道:“只是看那栋房屋有些眼熟。”
童谣依旧在空中断断续续的飘荡着,简俞白张口想说什么,却突地被一道声音打断。
“嘿,小兔崽子!谁教你们唱这歌的,找死吗?还不快回家!”
一个面色黝黑,顶着张圆润肉和的脸的男人几步走上前,直接给了不远处各个孩子屁股上一脚。
其中一个孩子捂着自己的屁股拍了拍,“娘亲总是在自己念这首歌谣,我们当然就会了。”
“疯婆娘。”男人像是嫌晦气一般朝身后吐了口唾沫,“你娘疯了,你们可不准再唱了。”
说着,他弯下腰对着孩子们比了张鬼脸,“要是再唱,小心今夜苏娘就来找你们!”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