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玻璃,少女五官一如既往的素净,不施粉黛的眼睑微微上扬,瞳仁乌黑澄澈又漂亮。
身上穿着一件纯白吊带和偏薄的粉色衬衫,可就是这样,从上到下也都透着乖巧又无害。
刘永萍看着一脸毫无倦意的人,脸上不再是原先的娴淑。
她攥着话筒的手收紧,原先拼命保养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沧桑又老态。
松垮的皮肉堆在了一起,整张脸看起来可怖又狰狞。
“温予柠,怎么是你?”
说完这句话她又笑了,眼角随着动作下拉,满是皱褶的脸活像带了张恐怖面具。
“也是,你连你亲生父亲死后都让他不得安宁,来看我还能是为什么。”
“只是让你失望了,我没死成,我过得很好。”
“阿姨,你今年快要六十了吧?”
温予柠伸手手指算了算,然后就从怀中拿出一个随身镜对着女人,似是随口开玩笑,“你现在不适合笑了,真的很丑。”
刘永萍在年龄上远比莫长林大了将近十岁,得益于平日里女人肯花钱做保养,除了身上肌肤无法改变,那张脸却被保养的很好,和五十多岁的人没什么差别。
但现在进了监狱,没了护肤品和美容,那张脸瞬间想被反噬一样,倒退了十余年。
“以前我很好奇。”
静静收起镜子,温予柠一边欣赏着女人脸上不断变化崩溃的脸,轻笑。
“在那群人中混了那么久,近乎都是二婚的人,其中对象都是年轻又高学历的人,可为什么莫长林那么好面子的人,会选择了你这样……年老又没什么大钱的人。”
“可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需要一个尽职尽责,全心全意为自己的——”
“保姆。”
刘永萍从前居住的地方是在江宁派出所附近,一个离异的女人和各式各样孤身一人的男人,自然不难擦出些火花。
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数不胜数,可最终只有莫长林一人。
所有人都是聪明人。
身体与家庭的选择,自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只是莫长林太急需了。
他需要一个仰仗自己,无条件听从、服从自己的人,以及无怨无悔的“保姆”。
在一次莫长林和莫家父母争执中,他说,在家之外是刘永萍收留了他,费心费力照顾他。
他生病是刘永萍昼夜守在床头,他饿了是刘永萍为她做饭洗衣,他需要买东西也是刘永萍拿出钱……
太多这种好了。
他说对比季然,季然就不会这样。
说这些话时,他是当着温予柠的面说的。
何等可笑,从前他对温予柠说和刘永萍的相遇是和季然婚后,可现在却自相矛盾。
这些好,最终都低过了原先莫家父母和季然在他最艰难时,为他拼命借钱赔债。
他说,季然和莫家父母都不及刘永萍。
一个自私又自利的人,自然不会记得从前的种种。
他只需要一个无条件服从,给予自己全部经济的人。
在莫长林还未删干净的备份里,温予柠看见了他从前还和季然在一起时的聊天记录。
那份记录里他对季然说“最近有个老女人缠着自己”,他说“这个女人被某个同事盯上差点被侵|犯,是自己救了她”…………
太多这种话了。
也是在这时,温予柠才知道原来季然早就知道,原来她也忍了好久。
季然原先也是想过守住这个家的,可最终都成了一个笑话。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我却很清楚你们是究竟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在莫长林口中不停的‘加班’里,他喝醉了酒,然后和你滚在了一起。”
温予柠平静抬起眼,唇角也缓缓翘起,“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是我还在小学时,莫长林在车上亲自当着我的面和你说的啊。”
“他当时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她抬手撑着自己一侧下巴,眨了下眼,愈发笑得开心。
“他说啊,”
“当初要不是你刘永萍趁他喝醉酒,将他勾上|床,你怎么可能和他结婚,怎么可能坐在这儿?”
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心思,成了如今的罪魁祸首。
温予柠没去管刘永萍愈发狰狞的表情,她继续道。
“可我当时并不是这样想的。”
“包括现在也是。”
“呵。”隔着一层玻璃的人闻言打断,带着镣铐的双手也狰狞起来,“是我,的确是我。可如果不是莫长林自己愿意,我一个女人能耐那么大一个男人如何?”
“更何况还是一个喝醉酒了的男人。”
喝醉酒的男人,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倒头大睡,而另一种则是“精力旺盛”。
毫不例外,莫长林当属最后一种。
“所以,”温予柠笑了笑,撑着下巴的手松开,整个人往后一靠,“不论以前,还是是现在,我始终认为那场所谓什么醉酒不过是他的借口。”
“什么?”刘永萍脸上的表情一滞,双眼像是金鱼的眼睛,就这样鼓了出来。
“他的心早已不在,就算没有你,也有其他人。”
“同理,醉酒也一样。”
她一字一顿道:“就算没有醉酒,没有你刻意的某些行为,发生关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莫长林总是很擅长辩解,很擅长把握住人心。
从前的季然后来被他贬低的一文不值,后来的刘永萍也同样。
“在我原先计划里,坐在这里的人,不是你。”温予柠收起脸上的笑,一字一顿道,“睡在医院里的人,也不是莫长林。”
“可偏偏,”
“就这样阴差阳错,交换了位置。”
“是你……那把刀是你……”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这样穿进了耳里,脑中的记忆重聚,刘永萍最先想想起的就是那把藏在床边的剔骨刀。
话到嘴边,却又被她自己否定,然后连连摇头,“不对,你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知道?”
温予柠歪了下头,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我的母亲自从和莫长林分开后,便给了我这张卡。”
说着她又笑了声,“可能是怕我不够用,她有时隔几个月便会往里打钱。”
“哦对,”似是想到什么,温予柠又补充道,“你最先看到的那个手机,就是我用这张卡买的。”
“你知道……”
刘永萍身子僵直,不可置信。
那次之所以能让莫长林发怒将温予柠送到老家,一部分原因是成绩,更重要的就是手机。
而那个手机最早是由刘永萍发现,告知的莫长林。
“你早就知道!”过往种种涌上心头,刘永萍怎么会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温予柠的故意引导,她面色狰狞,“你故意的!!”
“是啊。”
视线里温予柠笑得潋滟,“一个人,怎么可能从末尾突然冲到省前三呢?”
“又不是神。”
从一开始温予柠就在算计。
从季然离开,莫长林迎娶刘永萍开始,她就一直在等。
从一开始的成绩下降,为的就是让刘永萍卸下防备,故意将两人关系漏出原本的模样。
至于莫长林,那会儿的温予柠早已无用,自然只会偏向刘永萍,恰恰这也让刘永萍愈发得意。
因为这个女儿已经不能指望,莫长林果不其然提出了生孩子。
正是信心满满的时候,刘永萍怎么可能答应,自然是拒绝。
恰也是这时,她意外发现了温予柠还有另一个手机,并且在和莫家两位老人通话。
转移视线这一招刘永萍
用了千百遍,她毫不犹豫地将这一事告诉了莫长林。
果不其然,依照莫长林的性格当晚就动了怒。
只是在温予柠和刘永萍的意料之外是,莫长林竟让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到了荒无人烟的老宅。
既然如此,刘永萍便提出将季然送给温予柠的东西也一起送去毁了。
省得这个女儿再三心二意。
送去的第一晚,温予柠手机上的东西被莫长林一览无余。
原先表现和善的男人暴怒一般摔碎了所有东西,并活生生将一只猫从三层楼的高度摔死。
也是从那时起,刘永萍对这个男人有了别样惧怕的心思。
人的心思一旦起来,就很难再压下去。
从那天起,刘永萍像是怕自己也会有温予柠那样的结局,于是开始联系起了其他人。
后来果然没过多久,温予柠成绩再次恢复,反观自己成了莫长林不断打骂的人。
…………
一瞬间,自己第一次手机上被莫长林发现的情景涌了上来。
刘永萍手一紧,咬着牙,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情绪,“是你!是你一直在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