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没有任何花纹、绣图,素的不能再素,和它的主人一样。
无需多言,简晞便能明白这人的意思。
面上扬起明艳的笑,银色手帕被她抽走。
末了,沾着血迹的指尖故意朝那人修长漂亮的指节蹭了蹭。
男人平淡垂回手,面上依旧没有一丝恼怒,或多余的情绪。
简晞用湿巾擦过脸上的鲜血,冷木香味瞬间钻进鼻尖。
和顾砚清一样惹人讨厌。
擦完脸上的血迹后,她随手将帕子一丢。
随着帕子落地,简晞迈步朝外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
未擦干净的、沾着血迹的手搭上男人肩头。
像是揩抹布似的,那只漂亮的手在素净的衣裳上擦了又擦。
直到手上鲜血干净,直到那块素白的布料被染红,刺目又亮眼。
像她一样。
女人微微踮脚,红色的唇瓣凑近那人,在不足一寸时又微微侧过。
恣肆的笑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顾砚清耳畔:“谢了。”
“…………”
从见面至今,简晞这次终于在顾砚清眼底看到了些别样的情绪。
——眼底似是泛起波澜,最后又归于平静。
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足够简晞开心的了。
……
看着简晞恣意的背景,侍从不免有些愤愤:“从前便听说公主目无尊卑,今日……”
“谁是尊。谁是卑。”
侍从的话再次被那人淡声打断,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公主为尊,我等为臣。”
侍从想要反驳些什么,顾砚清却是先一步察觉到异样,拉着身前的人朝后一退。
“噗呲。”
“咚!”
庭院内,本已经站起身的知府被一剑穿体,死死订飞在梁柱之上。
侍从虽已迅速反应过来站在顾砚清身前,但还是有些滋在了身后人冷淡的脸上,和衣摆上。
不需要顾砚清回头,罪魁祸首停在庭院门前,笑得亮眼。
“答应了世子放他一马,就是真的放他一马。”
“只不过现在算是第二马哦。”
庭外的秋风吹拂过女子的发尾,简晞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
转过头,俏皮而恣意的笑着:“第一马,他杀害将近一万女子的性命。第二马,他玩忽职守,以权谋私,陷整个黜州百姓性命于不顾。”
……
女子肆无忌惮的绯色背影消逝在视线里。
庭院内,侍从呆愣愣抬手擦了一脸的血。
唯一的湿帕已经给了简晞,他看了看自己手心的血,又看了看顾砚清脸上沾染的零星血迹,尤其是那身素白的衣裳上显眼的红色。
“公子……”
没有冷下脸,也没有恼,顾砚清薄唇轻哂。
无论是肩头上被擦出一片血,还是脸上衣物上的血迹,都是简晞明晃晃在说对他阻拦的不满。
清楚这是故意报复,顾砚清也只是眼帘微动,淡声道:“叫你给简俞白回的信传出去了吗?”
简俞白先前托顾砚清帮忙调查府中厨娘,经顾砚清手下人查这厨娘还真不简单,竟然是简晞的人。
说到正事,侍从正声:“已经送到三皇子手中。”
顾砚清颔首,扫了眼庭院内零星几个还未昏过去的下人,冷淡留下句“处理干净。”
侍从下意识应了声。
等反应过来时却是愣住,自家公子这是要帮忙给那位公主收拾屁股?
啊?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善心大发了?!
想起自家公子平日里沾点灰烬都要皱眉,此时一身血污,脸上也全是零星的血迹却眉都没皱一下。
下意识迈步就要去追,却是突然想起身后那群人又生生顿住。
眼眸一亮,随从突然就明白了顾砚清为何要帮那二公主擦屁股。
他们的人查到那厨娘背后的人是简晞,而最后又将这一消息透露给了二皇子。
皇室几个后人向来没什么多余的感情,显然顾砚清此举,只是为了赔礼。
-
与此同时,空寂无人的街道。
简晞将手中书信随意递给身边暗卫,“立刻将此信件交到简俞白手中。”
暗卫跪地,手中接过那封信件,却迟迟未起身,“公主,我等奉命守护您安危,城外此时已被海寇围剿,若我等再……”
简晞轻嗤,“父皇临行前便已将你们交于我。现在,本宫才是你们的主子。”
“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听令,懂么?”
“是属下逾矩。”
话落,暗卫边们已经悄无声息融入夜色。
城外烛火通明,城内一片昏暗哭泣声震耳。
街
道远处马蹄声与士兵鼓舞的声音一长一短重重响起,再空寂的长街回荡。
简晞垂下眸子,看不清情绪。
半晌,她重新掀起眼帘,似是嘲弄,回答了先前暗卫的话,“况且,总有人会为我们拖延时间等到救兵前来。”
九月流火,夜间的寒风总是格外冻人。
本郁郁葱葱的树冠开始悉数掉落,只留下零星几片黄色树叶停在枝桠,发出“飒飒“声。
简晞慢条斯理地走在这条街道,耳边是远处城门口重百姓的哭泣声。她吐出口气,低着头一步一步超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在心底默念到第五步时,一道穿着深色衣物的人准时挡在眼前。
简晞抬眼,望着那张融入夜色里的脸,她绽开笑,“来得比我预想快很多。”
顾砚清垂眸,睨她两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公主私自将宿通判放了出来。”
是问句,也是肯定句。
简晞本就没打算遮掩,所以承认的也格外坦然,“是我。所以世子是打算来兴师问罪吗?”
“为什么?”
冷淡的声音在街道响起,却没有质问。
简晞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她微微探身,明艳的笑靥几乎抵在男人眼皮底下,“通判助纣为虐,欺上瞒下,自然应该让他赔罪。”
漆黑的眼睫未动,顾砚清似是审视她一息,薄唇勾起。
“公主嘴里的让他赔罪,难道就是毫发无损将人放了出来,之后更是什么都未吩咐,放手让宿通判自己抉择。”
“那这赔罪未免太轻松了些。”
最后一句话似是调侃,又似是嘲弄。
只是声太淡,就连嘲弄调侃都显得像是错觉。
简晞潋滟的笑意停住,她面无表情直起身,难得有些恼怒。
“你有意见吗?”
这样子,活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炸毛的猫。
顾砚清扯唇,声线依旧,“不敢。”
简晞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便要错过他往前走。
“宿通判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在简晞将要错过他身时,顾砚清带着凉意的声音再次叫住了她。
“到了那时,公主又该如何。”
此次前往锦州,简晞与顾砚清都未带太多侍卫与暗卫,虽然简俞白和小舅舅都有来信告知正带兵前往。
可这么一段距离,不可能短短几日便到达。
“哦,忘了说。”
女子脸上消失殆尽的笑意又一次重新扬起,张扬又恣意。
“真到了那时,本公主自会带兵出城。”
-
黑寂的天穹透出点微光,碎星如即将熄灭的灰烬。
寂静竹林里,冷风拂过,竹叶无声息飘落。
简俞白眼帘微抬,手里握着树枝动作依旧未停。
火光跳跃,木炭在暗火中蜷缩,倏地迸裂,发出极轻的“噼啪”声,像是寒冬里枯枝被积雪压断。
碎屑四散,溅起几点火星,旋即黯灭,只余一地残红,明明灭灭。
灰烬彻底熄灭,融于黑夜间的暗卫终于现身,跪地在马前。
“殿下。”
“锦州海寇围城,平城危矣,公主特遣属下前来驰报。”
“…………”
待吩咐暗卫退下,简俞白才垂眸重新扫了眼递上前的信件。
似是真的只是随意扫过,一息不到的时间他便转手将纸张递给了身边人。
温予柠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移开视线:“我可以看吗?”
众人为了赶往锦州,这几日近乎没怎么休息,只今日才堪堪歇了一晚。
虽说歇息,却也没人敢多耽误,只准备歇两三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此时还未过丑时,正是众人熟睡补觉的时间。
简俞白望着她,唇角勾起抹淡淡的弧度。
温润的声线带着些晨起时的低哑,压过木炭燃烧的声音,“阿柠今日这么早起,不就是为了这封信吗?”
温予柠:“…………”
这几日为了赶路,简俞白近乎什么都没避着她。
不论是私事还是公事,或是有关于锦州的动静,温予柠都因为简俞白的关系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