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大王子是每个人都要问一问吗?”
“方才问皇叔喜欢谁,现在又问我,待会儿若是遇上大乘国寺的僧人,大王子也要去打听一番?”
她语气随意,显然是在揶揄他。
图闻叱却没有笑,他停下脚步神色认真:“我只想知道贺姑娘。”
贺明瑶眼睫闪了闪,她本就知道图闻叱的计划,来时就做好准备,倒是没想到图闻叱如此直白了当,也不知玉嵫的人是不是都是如此。
她垂眸看向廊外的竹林,盖过眼底的些许烦躁,过了会儿才慢慢道:“没有,没有心慕之人。”
图闻叱以为她羞涩难言,心中一喜:“贺姑娘觉得玉嵫如何?”
贺明瑶道:“不及大梁。”
图闻叱并未气恼,对方说的实话,否则玉嵫也不会派使臣前来,他表情不变说道:“贺姑娘还未去过玉嵫,玉嵫的王城并不比大梁差,而王室皆住在王城最中心的地方。”
他说完,目光灼灼看向面前的人,话中的暗示十分明显,只差直接挑明。
贺明瑶终于抬眼朝他看去:“大梁于我如同玉嵫于大王子。”
她轻声道:“想必玉嵫在大王子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我亦如此。”
她并不想在和亲这件事上同图闻叱过多纠缠,所以直白了当的拒绝了,如果对方能就此打消念头再好不过。
图闻叱皱眉,他刚才还以为有机会,没想到贺明瑶会一口回绝,但是他还有其他底牌不信打动不了对方。
他道:“我愿以大妃之位做聘。”
“若贺姑娘答应和亲,我就是玉嵫下一任君主,届时贺姑娘便是王后,玉嵫的国母,而大梁能给贺姑娘的恐怕不是太子妃的位置吧。”
大梁的皇帝迟迟未定太子人选,未必不是防着贺家,他信贺明瑶会有衡量,一国国母的位置和亲王王妃哪个更有分量。
贺明瑶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大妃之位?
她在心里笑了笑,图闻叱说得如此诚恳,但无论和亲的人是谁,玉嵫给的都是大妃之位,至于王后,未来之事谁又说得准,况且她并不在意这些。
图闻叱见她不说话,继续道:“贺姑娘不必担心身份问题,玉嵫上下都会竭力欢迎贺姑娘到来。”
他说完这些,顿了下又添了一句:“而且,我亦爱慕贺姑娘。”
最后这一句话是他的私心,图闻叱说的时候视线便落在贺明瑶脸上,可一直等他说完,对方的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好似只听到一句寻常之语。
贺明瑶确实没有任何触动,她语气平淡道:“可我并不喜欢你。”
她道:“方才大王子问我可有心慕之人,我已经回答了。”
图闻叱不肯放弃,他往前走了一步:“我与贺姑娘相处时日太短,贺姑娘若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打动贺姑娘的。”
他自诩相貌英俊,便是到了大梁能及过他的人也甚少,在他眼中那些大梁的男子身形太过细瘦,毫无气力,哪怕以一敌多他也能轻松胜出。
图闻叱扯着嘴皮一笑:“贺姑娘难道喜欢那些瘦骨伶仃的男人?”
贺明瑶忍住蹙眉的动作,摇了摇头:“大王子只见过少许大梁人,这番话实在有失偏颇,更何况在大梁身形魁梧之人并不少。”
她心下烦躁不欲多说:“我拒绝大王子,只是不愿离开大梁。”
而且她若喜欢谁第一眼就会喜欢上,第一眼就不喜欢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心生好感,但这些话没必要说出来。
贺明瑶加快了几步,朝一处小阁楼走去:“这间书阁里收了不少经文,应当有大王子想要的。”
她停步站在小楼前,没有进去的意思:“我在后间的福堂,就大打扰大王子挑选经书了。”
她说完,冲图闻叱略微点了下头,没管对方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身后,图闻叱眼神幽深地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笑意尽收只余阴沉之色,刻意收起的阴狠毒辣在这一刻才显露出来。
他手指在腰侧的扣带上慢慢摩挲了一下,是他太过急躁了,大梁不比玉嵫,这里的女子向来矜持。
图闻叱无声地冷笑了下,这样一个精致的美人自是没享用过男人的,所以才不知道什么叫好。
他舔了下唇,眼眸半眯了下,直到看不见那道身影了这才转身进藏经阁。
贺明瑶转过连廊时,整个人微微松了下。
她落着脸,唇角下撇,满脸不高兴,她本就对旁人的视线敏感,方才只觉得背后盯着自己的那道目光格外阴邪,这会儿转过来才觉得好些,那玉嵫的大王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在心里腹诽了一通,消完气后,脚步才重新轻快起来。
她朝明台阁后面走去,没记错的话她记得这儿有个供人休息的小佛堂。
只是才走到一半,她就被人扼住手腕带进了旁边的一座藏经阁里,身后朱红色的门扉吱呀一声阖上,带起点点细微的尘土。
贺明瑶一声惊呼压在喉咙里,她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但此刻贴着她手腕的掌心的热度格外熟悉。
她紧绷的身体放松开,任由自己被带进去,撞在对方的胸膛上。
她没抬头,就这么唤了一声:“皇叔。”
握着她的手掌因为她的声音收紧了几分,却没有弄疼她,只是那掌心的热意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藏经阁里安静无音,只余两道清浅细微的呼吸声。
贺明瑶等了一会儿,没有对方说话,她刚想抬头看一看,却被对方另一只手按住后颈压了下来。
她没动,只是略微不解地又唤了一声:“皇叔?”
她问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答,就在她想要再次抬头的时候,头顶才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为什么去那么久?”
贺明瑶心口微微一动:“皇叔是在担心我吗?”
头顶的声音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图闻叱不是什么善人,玉嵫王最看好的一位王子就是死在他手上,手足尚且如此,莫说旁人。”
贺明瑶听着裴盛淮的声音,突然出声打断:“皇叔,图闻叱只是想说服我去和亲。”
裴盛淮声音一顿,紧跟着呼吸便重了几分。
他道:“你想去?”
贺明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声音的语调掩藏不住,她凭空猜测:“皇叔是在生气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自顾自解释道:“我自然是不想去的,当即就拒绝了,只是大王子不愿放弃,所以这才多说了几句话。”
她说完,顿了顿问道:“皇叔怎么会觉得我想去玉嵫呢?”
裴盛淮知道自己失言了,不止是失言,他不该将她拉进来,不,从一开始他便不该来大乘国寺。
他几番克制,但还是想要见她。
原本他尚能忍耐,但自宫宴那日一见,心底翻腾的欲望便如山火燎原几近失控。
裴盛淮只觉身前被自己圈住的人又往他跟前靠了靠,一股清浅的馨香传来,对方声音轻快,似乎带着笑意:“皇叔,他都没有你好看,我怎么会心动呢。”
他呼吸猛然一滞,顷刻间几乎想落荒而逃。
第49章
藏经阁里格外清幽,呼吸间能闻到墨香。
贺明瑶将脸靠在十七皇叔的胸口处,她闭眼慢慢听着胸腔里跳动的心脉,按住她后颈的那只手格外灼热,似乎挨着一块通红的银碳。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开口让十七皇叔不要去南疆了,不过唇瓣动了动还是没能
说出口。
她说完皇叔不答应怎么办,就算答应了之后又后悔呢,她心里还是喜欢皇叔的,所以才会百般顾虑,倘若不喜欢,她就可以不管不顾了。
她撇了撇嘴,心底有点儿不高兴,凭什么十七皇叔就能想什么做什么,在避暑山庄冷着脸让她走人,现在就将她按在怀里,等过了今日说不定又要换一副面孔了。
更可恶的是十七皇叔能一走了之,潇洒离开,然后徒留她自怨自艾。
贺明瑶鼻尖皱了皱,若不是身体的反应做不得假,她都要怀疑十七皇叔是为了报复她之前隐瞒身份蓄意接近,所以才这样了。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很不高兴。
十七皇叔为什么不能主动开口,说不去南疆呢?
宫宴那日,在慈宁宫,皇姑奶奶明里暗里问了这事,十七皇叔避而不答。
待十七皇叔离开后,她心怀期待旁敲侧击问皇姑奶奶是不是有转机,结果皇姑奶奶告诉她如果十七皇叔当真同意留在京城,就会直接说的。
当时皇姑奶奶默默叹了口气道:“长青不愿答应,又不肯伤哀家的心,所以才会避而不答。”
她听完后,便将心底那一点蠢蠢欲动的念头按了下去。
宫宴后第二日,她就让人把那柄匕首收去了小库房,再也没提过回礼的事。
她都做到了离对方远远的,可今日是十七皇叔主动出现在她跟前的,若说在大乘国寺门口的那句问话是她的猜测,但眼下呢,眼下确确实实是十七皇叔将她拉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