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岱已经伸手将她手里的竹弓给拿了过来，低声问道：“有没有伤到手？”
贺明瑶摇了摇头，过了会儿才小声说道：“对不起。”
裴思岱将她抬起仔细瞧了一遍，见确实没有被伤到，这才放下心，他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阿瑶，不怪你，这竹弓本放不久的，况且我并不在意。”
贺明瑶嗯了一声，她听得出裴思岱的语气，对方并非托词，是真的不甚在意，只是她心下有些难受，早知道这么容易坏她就不会用这把竹弓了。
她幼时的东西尽皆被妥当地收着，并非丫鬟们留心，而是她自己在意，舍不得这些旧物。
贺明瑶犹豫了片刻，问道：“四殿下，那竹弓还能修补好吗？”
裴思岱以为她担心秋狩之日没有
弓箭，宽声安慰道：“这种竹弓虽说是南方的东西，京城却也有，明日我派人送一把新的给你。”
贺明瑶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第62章
竹弓断裂,练箭结束，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
不过本来也不是为了真练出个什么来，只是试一试趁不趁手而已。
因为之前那小黄门提了一嘴御花园的菊花开了,所以两人离开时换了一条道,等走到那片时发现果然已经开满了，几盆墨菊尤为漂亮,在日光下似有华彩。
贺明瑶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可却不是因为面前的菊花,而是突然想起大半个月前，在公主府后园里看到的那几盆。
她眉心蹙着,脑中闪过零星的记忆,但也只是零星一点，余下的记忆像是被隔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怎么也拨不开。
她刚要凝神细想,却被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裴思岱问道：“阿瑶很喜欢？”
这么一岔,贺明瑶连方才那些零星混乱的片段都记不起来了,索性不再去想，她点了点头道：“今年这菊花开得尤其漂亮,花盘也比去年要大些。”
裴思岱素来不关心这些,哪里记得往年宫中的菊花开的什么样子，闻言也跟着多瞧了几眼,只是没能瞧出什么区别来,不过他今日无事，阿瑶想看多久他都有空作陪。
贺明瑶又在墨菊前站了片刻,可惜脑中再没能想起什么来，尝试一番无果后，她也不觉可惜,认认真真欣赏了一番御花园里盛开的菊花。
她算了下日子，心道，等秋狩之后，姑姑应当就要办菊花宴了，那时候的螃蟹也吃着正好。
回府后，贺明瑶特意吩咐下人搬了几盆菊花到自己的小院里来。
胧玉看着小院里新添的一角菊花，问道：“姑娘前阵子不还说今年就不搬来搬去了，将这些花放园子里一起欣赏的么？”
贺明瑶道：“今日去宫里瞧见菊花甚是好看，忍不住想在眼前放上几盆，而且园子里还有不少呢。”
胧玉点头道：“咱们府上的这些开得也好。”
贺明瑶轻轻嗯了一声，视线落在那几盆菊花上，兴许哪一日就想起来了，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记起来的好。
下晚时，成衣铺子的掌柜来了一趟，亲自将骑装送了过来。
贺明瑶试了试，瞧着正合适便让人收了起来。
胧玉收起来时，随口说道：“今年枫叶正红，与姑娘这身倒是相衬。”
贺明瑶也在看这骑装，不过脑中想的其他事儿，她问道：“我记得小库房有一把紫檀万石弓，可还在？”
胧玉想了会儿，点头道：“在的。”
她记得这把弓还是前年放进库房的，前年殷大人生辰，姑娘叫人寻礼物，先是寻了这把弯弓，后来又有更适合的，这把弯弓就剩下了。
胧玉猜道：“今年秋狩姑娘莫不是要用它？”
贺明瑶笑道：“我如何用？”虽说紫檀弓也不重，但她照样拉不开弓弦，不然又怎么会一直收在库房里。
她道：“叫人细细检查一遍，若是没问题，便送去宫里给四殿下。”
胧玉应了一声，依言照办。
等到第二日，宫里来人，说是得四殿下吩咐送竹弓来的。
胧玉熟练地抓了把金瓜子给对方，将竹弓抱进屋内，笑道：“姑娘可算是做了次亏本买卖。”
贺明瑶在她脑门上点了点，威胁道：“再胡说，今年的秋狩就不带你去了。”
胧玉当即讨饶：“好姑娘，奴婢知错了。”
主仆两人笑了一番。
贺明瑶将竹弓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而后就放了回去：“仔细收好，后日要用的。”
胧玉点头：“奴婢省得。”
两日后，便是秋狩的日子。
秋日高悬，微风和煦，倒是十分适合出行。
这回贺明瑶没从宫里出发，太后因为吃斋念佛，秋狩之事从来都是不过问的。
她陪娘亲坐在国公府的马车上，因为肖夫人的缘故，几个皇子有心想要来打招呼，也只停了片刻便离开了。
肖夫人笑着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早知道今日该分两架马车的。”
贺明瑶哼了一声：“我要恼了！”
待马车到围场，里头一圈的营帐已经搭建好了，女眷是单独住一处。
贺明瑶因为后半程的颠簸，这会儿有些不舒服，她等婢女将床榻整理好便在大帐里休息了，肖夫人来看她时，她已经睡着了。
再醒时，是傍晚时分，金乌西坠，晚霞灿烂。
胧玉拿着梳子边挽发边道：“方才长公主派人来过，送了些醒神的茶来。”
旁边的丫鬟顺势将茶盏端了过来，贺明瑶喝了口，小脸都皱了起来，这茶十分之涩口，果然立刻便叫人醒神了。
她将茶盏放远了些，怕自己待会儿误拿，又用清水漱了漱口，这才压住了嘴里的涩味，不过功效确实不假，她这会儿脑中一片清明。
大帐外，还不算太热闹，毕竟明日起才算秋狩第一日。
胧玉问道：“姑娘要去长公主那儿用晚膳吗？”
贺明瑶摇头：“我陪娘亲。”
用过晚膳，她正回自己帐中，还未到就遇上了来找她的黄门。
对方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将东西呈上道：“贺姑娘安，这是殿下特意吩咐奴才送来的。”
贺明瑶瞧着对方送来的那柄弯弓，不由愣了下，她眼神微闪，面上神色不变，说道：“替我谢过殿下。”
待对方离开后，胧玉才小声道：“大皇子这是何意？”
姑娘前日才收到四皇子送的弓箭，今日大皇子又命人送来一套，岂不是叫姑娘为难？
贺明瑶看了两眼，语气淡淡道：“收起来吧。”
她不信裴思韫不知她收到竹弓的事，既然对方非要送，她也不好拦着，她心下不怎么高兴，眼帘微微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胧玉见状，也不敢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地将弓箭收好。
姑娘生辰在即，眼见着忽然同四殿下亲近起来，其他人着急是自然的，但怎么能叫姑娘为难呢？
她站在姑娘的立场，满心觉得大皇子行事太不周了，好在，也只有大皇子一人这般，否则全都如此，姑娘大概是要发脾气了。
下午歇过一阵，晚间睡意就没那么明显了。
月亮悄悄冒了头，风清月皎。
贺明瑶叫人在大帐后的山坡上点了火堆，她半倚在躺椅上捧茶赏月。
胧玉瞧见她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姑娘在为那柄弓的事烦心呢，其实她没怎么往心上放，只当时不高兴了一回。
裴思韫送来的她便一定要用么，就算没有前头一把竹弓，她也不是一定要用旁人送的弓箭的。
秋风吹过，带着火舌轻晃了几下。
贺明瑶身上盖着一层薄毯，暖烘烘的，她瞧着对面一个挨着一个的营帐，微微眯了下眼，也不知道三表哥住的是哪一个。
殷承平最近事务繁重，一直没来府上，她也就今天半道上才吩咐了下人去同大哥说了一声，两人连照面都没打过，不过三表哥同她长得相像，尤其是眉眼，应当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在外头待到月上中天，才回了大帐。
第二日，秋高气爽。
正元帝举弓射靶，正中百步外的铜铃。
虽说往年也皆是正元帝开箭，但今年似乎气势格外足些，贺明瑶坐在高台上远远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想跟着百官叫好，不过还是矜持了下。
昌平公主瞥见她的神色，笑了笑道：“瞧见那弯弓没有，是这回的秋狩头名的赏赐。”
贺明瑶心说，难怪那些世家公子都盯着呢，若是能拔得头筹，确实是莫大的荣耀，不过有裴思岱在，头名应当落不到旁人手上。
她心里想，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盯着下面已经开始的比试瞧。
昌平公主见她看得认真，问道：“安安觉得谁能赢？”
贺明瑶道：“才刚开始呢，等等我再告诉姑姑。”
她说着视线在围场的人身上转了一圈，因为离得有些远，其实看不太清每一张脸，只相熟之人才能认出来，但她能确定这些人里没有十七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