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日应当不是醉酒,是中了药,药性发作得凶猛又热烈,如果那日十七皇叔不在公主府,又或者在公主府的是其他人,会怎么样呢?
她不愿去想,既然已经发生了且是她最开始想要的那个人,那她为什么不能要呢?
她不愿去南疆,可她不是还没有直截了当问过十七皇叔吗?万一呢,万一十七皇叔愿意为她留在京城呢,十七皇叔又没有什么非要离开京城的理由不是吗?
在小楼里,她主动吻上去的时候,他没有躲开,也没有不愿,他顾及着她的身体,克制又隐忍,连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伤到了她。
十七皇叔比她猜想的还要更喜欢她一些,不,不是一些,是多上许多。
既然这么喜欢她,就为她留在京城吧。
贺明瑶阖眼歇了好一会儿,她在脑海里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最后肯定道,她想的不错,十七皇叔就是很喜欢她。
额角的细汗又冒了出来,胧玉来来回回用帕子帮她擦着,在第四次换帕子时,她轻声问道:“这几日,十七皇叔来过吗?”
贴在额角的方帕顿了顿,过了会儿才响起胧玉的声音:“王爷他不曾来过。”
贺明瑶短促地笑了下,那日在山洞里不是借着喂水亲她了吗,还亲的那么凶,怎么她病了这么多日,连来瞧一眼都不肯呢?是怕她不肯见他吗?
胧玉隐约猜到姑娘的心思,怕姑娘不高兴,小声安慰道:“王爷许是知道姑娘病重,见不得人,所以才没有来。”
贺明瑶听不得旁人替他找借口,下意识反驳:“那四殿下不是日日都来。”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菱唇不自觉的弯了下:“明日去一趟镇南王府,说我想见他。”
胧玉忙点头应下:“好,奴婢明儿一早便去。”
第71章
裴盛淮到国公府时,贺明瑶正在捂着心口闷咳。
她根本憋不住,好不容易停下来,声音都哑了:“皇叔。”
裴盛淮看着她通红的眼圈,还有方才用力过猛激出来的眼泪,忍不住皱眉:“怎么还这么严重,太医没按时来请脉?”
贺明瑶可怜兮兮地朝他望过去:“已经好多了。”
她眼眶虽然红着,可视线坦荡直白,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因为还在病中,一张素容粉黛未施,只不说话都像是被人欺负狠了。
裴盛淮道:“都出去。”
身后的几个丫鬟福了下身,全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扉吱呀一声阖上,屋内只剩下他和她两人,原本清浅的檀香气混入了几丝药香,飘着延绵不断地甘苦酸涩。
裴盛淮垂眼看她,视线落在衣襟交叠处露出的那一点肌肤上,原本就莹白纤细的人眼下更是削瘦,裹在松软的衣服里显出几分空荡。
她气色不好,呼吸都比平时更急促些,唇瓣几近苍白,可即便这般清瘦寡淡,也仍旧盖不住盛彩的姿容,反倒又添了几分愁绪,像是冬日里挂在梅枝上的初雪,晶莹剔透。
他忽然记起当初在青龙寺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对方也是这般体虚娇弱,可那时候是装出来的,现在是真的。
他移开视线,问道:“为什么说想见本王?”
贺明瑶想说哪有为什么,可喉咙里像是忽然被羽毛骚过,痒的厉害,她偏过头轻轻咳了几声,脖颈拉长,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颈项。
她咳完,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道:“不行吗?”
单单只三个字,便叫人听着揪心无比,含糊不清的嗓音里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地委屈。
裴盛淮看着床榻上的人,虽然知道那眼中的水雾是因为闷咳生出来的,可依旧会心疼,更何况她咳得辛苦,气血虚寒,光是在一旁听着便觉得不忍。
他顺着她道:“本王没有说不行。”
贺明瑶眨了下眼,水雾散开,她问道:“那皇叔为什么不来见我?”
“皇叔既然亲了我,又不来见我,我只好让人去请皇叔过来了。”她犹豫了下,问他:“皇叔是不肯负责吗?”
裴盛淮顿住,他料想过她会发问,却不曾想她问得这般直白,连一点前奏都不曾有。
他看着贺明瑶的眼睛,不知道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那日在山洞里,他在她清醒时吻住了她,便没有想过再将她拱手让人,但她还在病中,他怕她一时不能接受,所以这些天连半步都不敢接近,连她身体如何都是从太医口中得知的。
那道乏力的巴掌犹如轻抚,可确确实实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视线微垂,落在她拧起的眉心上,略顿了下说道:“本王以为你不愿让旁人知道。”
贺明瑶也记起了那个巴掌,可那时候她还没有想起来公主府的事,以为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更何况那般情境下,她实在生不出什么情愫。
后来娘亲同她说过,那日她被送回大帐后,十七皇叔就径直离开了,片刻没有多留。
贺明瑶压着喉间的痒意,问道:“所以皇叔打算同上回一样什么都不说吗?”
她不等对方追问,就直截了当地摊明:“公主府后园的小楼里。”
她道:“我都记起来了。”
她说完,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就看到那张平日里锋冷矜傲的眉眼悚然顿住,因为她的话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一息后又恢复了镇定。
贺明瑶就这么忽然笑了下,她抿了菱唇,轻声问道:“那才是皇叔第一次吻我,是不是?”
裴盛淮下意识想避开她看过来的视线,她目光灼灼,似乎要将要他剖开穿透,却并不急迫,只是这么仰面看着。
片刻后,他听到自己嗯了一声。
贺明瑶脸上的笑意陡然舒展,似冬雪落下,露出了枝头鲜嫩的花苞,她抬手,在身侧慢悠悠地拍了下,理所当然道:“我脖子好酸,皇叔坐下陪我吧。”
她说完,就十七皇叔只沉默了下,就真的坐下了。
贺明瑶这下连眉眼都弯了起来,然后乐极生悲,偏过头去咳了足足半刻钟,缓过劲来时,后心被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
她闭眼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喘息,而后一开口便是:“皇叔能抱一抱我吗?”
她双眼雾蒙蒙地,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咳得心口疼。”
裴盛淮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但要他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主动将她揽进怀里,还在是国公府上,他尚且做不出这般轻薄放荡之举。
此前他并不是没有抱过她,避暑山庄的密室,大乘国寺的经阁,只是那都是隐蔽的无人之处,如今却是在国公府,虽然门扉掩着,可隔着门扉仍旧能清清楚楚听到那些婢女们低低的说话声。
贺明瑶也没打算等十七皇叔主动来抱自己,她只是提前打一个招呼罢了,免得待会儿自己报上去后被丢开,她现在大病未愈,可经不起折腾。
她留了几息空闲,然后便张开手朝前拢了过去,将自己塞了个满怀。
在围场山林的那个山洞里,她就被这么密不透风地抱过,那会儿对方衣裳尽除,毫无阻隔,可她当时昏昏沉沉,根本顾不上流连细品,只记得贴合的肌肤干燥温热。
她尤嫌不足,将自己又往对方怀里凑了凑,几乎整个人都埋了进去,鼻息间尽是肃杀沉郁之气,却让她无比安心。
战场上不容侵犯的杀神,此刻被一个姑娘扑了满怀。
贺明瑶奇异地安稳了下来,连喉咙里的痒意似乎也跟着消散了,每一次意外,她都在十七皇叔的怀里,被安安稳稳地护着。
她脑袋不过与十七皇叔心口齐平
,此刻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想来应当不怎么好,毕竟这样一个古板无趣的人,能允许她抱着没有将她推开,已经是极大的纵容了。
贺明瑶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沾染上了对方的体温,一点一点回暖。
她又瞧瞧咳了两声,不想打破此刻的静谧,但其实心底早已经翻腾开来了,她想直接问对方为何要问她,或者问喜不喜欢她,可她担心太过直白,十七皇叔不肯如她愿应声。
她微微阖着眼帘,脑中思绪飞过,在想接下来要如何开口。
一刻钟后,她终于抬起头,从十七皇叔怀里退了出来,脸色竟真的比起之前红润了些许,连唇瓣都有了血色,不再是苍白的了。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皇叔,我好多了。”
裴盛淮并未做声,只抬手将她肩头滑落的披肩重新拉起,手指松开时在她脸色顿了一顿,又收了回来。
他看向面前之人,视线交叠,对视的两息后问道:“何时记起来的?”
贺明瑶视线瞥开:“前两日。”
她还以为十七皇叔不会问的,毕竟他一开始便没打算让她知晓。
她说完,轻轻咬了下腮边的软肉,不打算再等了,毕竟她特意将十七皇叔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她道:“皇叔能不能不回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