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瑶眼中关切,眉心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那岂不是连着一日一夜都没歇息了?”
梁文以为她是不满将军这般行事,清咳了一声,找补道:“将军从前领军作战,几日不睡也是常有的事,都习惯了。”
贺明瑶刚要说怎么能这么糟蹋身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她回头,就看见门外的台阶下站着一个姑娘,纤腰柳眉,弱不禁风,配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只一眼便叫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
姑娘怯怯朝她瞧了眼,对梁文道:“梁大哥,我能见见裴将军吗?”
声音酥软轻柔,便是不认得也叫人生不出拒绝的话。
贺明瑶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下,对方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和她梦中的那个江南女子一个样,没想到她都跟着来江南了,梦里的人照旧出现在了眼前。
梁文朝她看了眼,见她没说话,于是上前一步将人带到了一边,随后低语了几句。
贺明瑶站在原处,看着那姑娘先是说了句什么,之后又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梁文。
片刻后,梁文将人送走,提着食盒回来:“方才那人是将军从前旧部的妹妹,今日来是为了感谢将军这几年的照拂的。”
“她上头两个哥哥都是将军麾下的大将,可惜都战死在南疆了,家里除了年迈的老母就只有这么个妹妹,将军之前担心对方年纪小,拿不住朝廷发的抚恤,所以特意命人关照过。”
“这回将军来江南想起了这事,就派属下去探视一二,祁姑娘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将军住处的,一大早过来给将军送东西。”
梁文提了提手上的食盒:“说是亲手做的,凉了就不好入口了,也不知做了什么。”
他说着笑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瞧见贺姑娘似笑非笑的表情,整个人陡然一悚,想起来从前贺姑娘也给王爷送过亲手做的吃食,更何况贺姑娘那时候借口从江南过来,做的也是江南的糕点!
梁文张了张口,钉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脑门上竟然浮出了一层细汗。
贺明瑶朝他伸了伸手:“给我吧,我正好要去见皇叔。”
梁文一句也不敢多说了,赶紧将食盒递了过去,硬着头皮领路,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将军待会儿要遭殃。
心里头忍不住埋怨起来,那祁姑娘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今天来,不过幸好贺姑娘提早来了一会儿,否则他这边前脚将祁姑娘放进来,后脚贺姑娘到了,就更解释不清了。
梁文心如鼓槌,脚步虚浮,恨不能先跑去和将军知会一声。
半刻钟后,梁文低着头道:“姑娘,到了。”
堂堂八尺男儿,硬是瞧出了几分可怜颓靡的样子来。
贺明瑶轻嗯了一声,没看他,语气随意道:“你先下去吧。”
屋内,裴盛淮沐浴后,只穿了一件中衣。
门被推开时,他猛地皱了下眉,视线锐利地朝门□□去,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不经允许就直接闯进来。
只是这凶悍的视线刚触及到那抹身影就立刻消散了个无影无踪,只剩惊讶欣喜:“阿瑶?”
贺明瑶站在门口,眉梢轻轻抬了下。
裴盛淮大步朝她走来,走到近前后眼中便只余怜爱宠溺了,他温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贺明瑶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答非所问道:“听梁文说皇叔在沐浴,我就立刻赶过来了,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
她眼里的惋惜真心实意,引得裴盛淮不由失笑起来。
贺明瑶眉尾扬了扬,凤眼清澈且无辜,仿佛在问他笑什么。
裴盛淮敛住了笑意,俯身凑近,嗓音忽然低了下来:“阿瑶真的想看?”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呼吸交错,贺明瑶两颊骤然飞了一层薄红,她嘴硬逞能道:“又不是没见过。”
灵山围场的山洞里,她那会儿虽然晕乎乎的,但也不是毫无反应,就算山洞里不见光,那她也摸到了。
裴盛淮亦是想起了那一日的事,他伸手握住那只柔夷,带着放到了腰侧的系带处,声音低沉,带着丝丝蛊惑的意味:“那阿瑶要再仔细些吗?”
贺明瑶头摇得飞快,光天化日的,她还没有那么大胆孟浪。
嘴上讨饶道:“皇叔,我错了。”
第86章
屋里似乎还氤氲着水汽,粘稠浓厚。
贺明瑶眼帘垂着,手指半点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慎就将一带扯了开来。
几息后,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下巴被捏起,如墨的眸子撞了进来,裴盛淮揉着她的唇瓣,语气深深:“别怕,成婚前本王是不会动你的。”
贺明瑶眼睫猛地颤了下,心如鼓槌,面上几乎快要烧起来了,她往常习惯了嘴上逞能,遇上这样的情形突然就没了主张,一时间连抬眼都不敢。
裴盛淮哪里舍得真吓到她,只逗了这么一句便打住了,敛起周身气场带来的压迫感,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本想直接带人去里间,视线瞥过对方带来的食盒,于是问了句:“里面装了什么?”
贺明瑶本来已经把门口遇见人的事给忘了,闻言撇了撇嘴道:“我怎么会知道,王爷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裴盛淮一时没能理解,长眉略动了下,不确定道:“荷花酥?”
贺明瑶没动也没接话,只是看了眼食盒。
裴盛淮瞧见她反常的神态,眉头蹙了下,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来,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直接伸手打开,食盒放的并不是什么荷花酥,但确实是江南的糕点,各种样式只放了一个,食盒里塞得满满登登,足见心意。
裴盛淮只看了一眼,便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贺明瑶抿了抿嘴,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王爷觉得我做不出来?”
裴盛淮摇头:“你不会将食盒放满,宁愿空出大半也要让呈现出来的样子漂亮雅致。”
何况他也不愿阿瑶去做这些讨他欢心,之前那荷花酥在知道阿瑶身份后,他就猜到是国公府的下人准备的了。
贺明瑶没再故意藏着,将方才在宅子门口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语气酸酸地道:“祁姑娘亲手做的,说是感谢王爷恩情。”
她说完,上下瞧了看,不高兴道:“我若是今日不来,王爷是不是就要这副模样去见那位祁姑娘了?”
裴盛淮拧眉:“绝无可能。”
即便房门被推开,他也能在来人看清屋内情况前将门扉挥掌甩上。
裴盛淮说着伸手拦住对方的肩头,将人朝里屋带去,他大抵知道阿瑶因何不高兴,虽然这个原因让他心生欢喜,可他不愿阿瑶为了这样的事蹙眉。
他将人抱起,搁在软塌上,半蹲下身哄道:“别不高兴,本王一次都没有
见过她,往后也不会见她。”
贺明瑶张了张口,别扭地道:“她的两个兄长都已经离世了,如若无人照拂会很难。”
裴盛淮嗯了一声:“阿瑶放心,不用本王出面,自会有人关照的。”
贺明瑶这才点了点头,她后知后觉对自己方才的不高兴有些不好意思,找补道“祁姑娘生得漂亮,我才吃味的,若是旁的姑娘我就不在意了。”
若非那个梦,哪怕是再漂亮的姑娘她也不在意。
裴盛淮哑然失笑:“阿瑶还是在意些罢。”
屋内和暖如春,取暖的炭炉烧得正旺,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噼啪声。
贺明瑶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撇开眼睛道:“皇叔休息吧,先前梁文说你都已经一日一夜未睡了。”
裴盛淮点头,若不是阿瑶来,他已经睡下了:“你呢?”
贺明瑶道:“我在旁边看皇叔休息。”
她说着从软塌上下来,搬了个梨花木圆凳搁在床边,笑道:“快过来睡下,我替皇叔守着。”
裴盛淮无奈躺下,阖上了双目。
贺明瑶视线落在那张脸上,从眉峰到鼻骨,一点点下移,她看着格外仔细认真,许是因为被看的人闭上了眼,所以目光格外放肆。
她想伸手去碰一碰那两道英挺的剑眉,可又怕会扰了皇叔睡不安稳,所以格外克制,只是视线中的欢喜与爱慕没有掩盖分毫。
她不知看了多久,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四目相对,裴盛淮低低叹了一声:“阿瑶……”
一声轻叹无奈万分,又带着几分纵容,似在叹她不加收敛的目光。
贺明瑶眼睫飞闪,伸手胡乱拿了本书册:“我不看了。”
她说到做到,低着头往书里瞧,脖颈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佛那书里能生出一朵花来。
许久之后,床榻上传来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贺明瑶才重新抬起头来,素白的手在脖颈揉了揉,缓解其中的酸涩之意。
她目光重新落回在裴盛淮的脸上,手指虚虚地从峰峦叠起的五官上方描摹而过,她实在是喜欢皇叔的这张脸,无论怎么看都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