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瑶起身朝另一侧屋子走去，提笔写了几个字，交给胧玉道：“派个人去趟宣阳坊，将这个送去给皇叔。”
递过去时，又补了一句：“交给咱们的人去就成。”
她从京城带了不少人来，主要是路上护她周全的，之前肖府不缺她便没用这些人，但这回她派人去见皇叔，外祖母知道了多少也能猜到她要做什么，她担心若皇叔有事脱不开身，会叫外祖母失望，不如先瞒着。
小半个时辰后，护卫来回：“王爷不在府上，东西留下了。”
贺明瑶点点头，又过了半个时辰，实在有些坐不住，起身朝主院去。
她原是想看看外祖母今日状态如何，谁料刚迈进门槛就吓了一跳，屋里坐满了人，几个舅舅皆在。
她看过去时，满屋子人神色各异，大舅母看见她眼前一亮立刻就要站起来，旁边舅舅咳了一声，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贺明瑶站在门口，一时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进去。
还是肖老夫人先开的口：“怎么过来了？”
贺明瑶道：“我来看看您。”
她没久待，想着舅舅们应当有事要说，陪着外祖母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回到小院后不久，丫鬟突然匆匆走进来，福身道：“表姑娘，大爷来了，请您出去说话。”
贺明瑶微微一愣，旋即起身走了出去，看到外间站着的人后才确定丫鬟没说错话：“舅舅怎么来了？”
对方眉心一直皱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几次开口又收了回去。
贺明瑶沉吟了片刻，直接问道：“舅舅是不是想要我请王爷相助？”
肖家大爷叹了口气：“我一早去见了官，可往日交好的官员全都闭门不见，后来还是官府里头的小吏悄悄传话，说是镇南王在江南办案，眼下匀不出人手。”
若不是救子心切，他实在落不下脸来求外甥女。
贺明瑶倒是在想别的，皇叔明明说事情基本都办完了，应当不会匀不出人手，除非是另有缘由。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外头胧玉的声音：“姑娘，王爷来了！”
她刚刚起身，外面的人已经大步都到了门前。
旁边的舅舅比她站起来的还要快，先是愣了下，随即有些失态，镇南王亲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方才也只是想要外甥女替肖府打一声招呼罢。
贺明瑶道：“舅舅稍等片刻。”
她从屋内出去，看到人后眼中不由自主地浮出了笑意，她垫起脚替对方拍了拍肩头的雪：“怎么特意过来了呢？”
裴盛淮顺着她的动作，略低了低头，示意她连同发冠上的落雪也一并拂去，而后才道：“你表兄的失踪并非意外，其中另有些隐情。”
屋内陡然传来一声响动，是桌椅碰撞下发出的声音。
贺明瑶下意识朝屋内看了眼，而后又看向裴盛淮，方才对方没有收起声音，舅舅能听到是必然的。
她抿了抿唇：“表哥他……”
裴盛淮在她肩头握了下：“本王有事要问你舅舅，你去别处坐一坐。”
贺明瑶依言去了旁边的屋子，她原想抄几张字帖来静心安神，谁想越写越急躁，最后索性搁了笔。
胧玉将桌案上已经写了字的纸叠在一起收起来，安慰道：“王爷亲自过来，表少爷应当不会有事了。”
贺明瑶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裴盛淮并未在肖府多待，问了几件事后就走了，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多说什么。
贺明瑶因为这份急迫，也跟着心神不宁起来，她午膳同样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盘子里的菜肴看着跟端上来时一模一样。
胧玉试图缓和一下沉闷气氛，语气故作轻快道：“姑娘先前还说江南的菜合姑娘的胃口，怎么才几日就不喜了？”
贺明瑶不想让小丫鬟担心，勉强又用了点。
到了晚间，还是没消息传回来，贺明瑶一个人在小院实在是待不住，索性去了主院。
上午镇南王亲自登门的事肖老太太已经知道了，知道她眼下恐怕坐立难安，这会儿便也没说再让她回去休息的话。
一直到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肖府的下人飞奔着过来传信：“老祖宗，兰少爷找到了！”
一时间，正厅里等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四下皆松了口气。
贺明瑶跟着出去，就听见来报信的人又道：“兰少爷腿断了一条，回来路上大夫已经瞧过了，说不妨事，接起来后仔细养着就能好全。”
后面的话她没听，因为看到了梁文。
梁文道：“将军抓了人连夜提审去了，特意让我来跟您说一声。”
贺明瑶终于安下心来，无事便好。
第88章
夜色深重,雪一刻未停。
贺明瑶得知皇叔平安回来后便定下了心，回小院休息了。
待到第二日上午日后出来后，她才慢慢吞吞地去见肖兰辞,主要是怕瞧见个血人
,好在等她过去时，肖兰辞上上下下都被收拾妥当了。
肖兰辞没躺在床上,而是半倚着躺在床边的矮榻上，一张俊逸漂亮的脸瘦了两圈,脸颊都凹陷进去了，瞧着有些可怖。
他听到动静抬头,龇牙咧嘴地扯出一点笑,招呼道：“来，表妹坐。”
贺明瑶依言坐下：“怎么不歇着？”
肖兰辞皱着一张脸：“睡不着,太疼了。”
她闻言下意识朝肖兰辞下半身望去,不过对方腿上盖了一张薄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轮廓，左腿比右腿肿大好多。
她安慰道：“我那儿有从京城带过来的果脯,特别甜,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
既然身上苦了，嘴巴吃点甜的补偿一下,也好过一直被疼痛折磨。
肖兰辞摆手：“大夫说不能多用甜食。”
看来嘴巴也吃不到甜的了。
贺明瑶干巴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大夫说只要养好了，腿就还跟之前一样,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肖兰辞听出她在努力宽慰自己，一面感动一面又觉得自己不能被小瞧了，于是大言不惭道：“我还不至于被这点伤打击到,躺个几日就成了，没什么事。”
若不是他说话时下唇还在哆嗦，贺明瑶就要信了。
她在肖兰辞这儿略坐了坐，就准备起身离开，伤筋动骨一百天，三表哥这也算是大伤了，得静养，谁料刚站起来就被叫住了。
肖兰辞急急道：“反正你也闲着无事，多待会儿再走。”
贺明瑶抿了下唇，不忍道：“当真这么疼？”
肖兰辞抖着唇，眼圈都瞪红了，终于不装了：“有人陪着时尚能分散一二，一个人待着更是难捱，可偏偏家里头都觉得我要静养，一个个来看一眼就走了。”
贺明瑶沉吟了片刻，出他主意道：“叫丫鬟给你念书吧，去书坊买些新出的闲书，卖得最好的那种。”
转念一想，眼下雪那么厚哪还有什么书坊开门，于是改口道：“你自己琢磨个话本，叫个识字的丫鬟或是小厮给你记下来，等好全了还能放在书坊里头卖。”
肖兰辞嘴唇抖得更厉害了：“肖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要是真这么干，老祖宗估计会再给他一棍子，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
贺明瑶：“佚名。”
她说完也不管肖兰辞想什么，直接走了，再待下去，她就要觉得自己腿也跟着一起疼了。
从肖兰辞那儿回来，小院里的人正趁着停风在清理屋顶的落雪。
贺明瑶站在廊下，抬头朝上望去，片刻后一大块雪砖从屋檐上方滑落了下来，嘭一下砸碎摊平在地上，融进了其他雪堆中。
她方才听肖兰辞说，下面庄子附近已经有地方乱起来了，要是这雪继续落下去，怕是连城中也有乱起来的一日，不过这么大的雪，出门亦是寸步难行。
酉时一过，天色就暗了下来。
贺明瑶没等到雪停，先等来了个人。
梁文飞快拱了下手，直接道：“将军让我来接您去宅子上，贴身用的东西最好都带上，余下的宅子里都有。”
贺明瑶闻言愣怔了两息，反应过来后什么也没问，转头吩咐胧玉收拾东西。
两刻钟不到，东西就都收拾齐整了，比来江南时快了许多，只占了两个不大的箱子。
马车停在西侧门，离开前她犹豫道：“我还没有同外祖母道别，要是知道我忽然不见了，外祖母恐怕会受不住。”
梁文道：“贺姑娘放心，将军已经安排人去知会了。”
贺明瑶这才放下心来。
一路上，贺明瑶按奈不住地胡思乱想，到底出了什么事，马车趁着夜色驶到宣阳坊。
刚进宅子后，她就瞧见了护卫正在给马匹加装马鞍，她脚步匆匆往正屋赶去，还未走近便忍不住出声唤道：“皇叔。”
裴盛淮正在安排事宜，见到她后迅速同底下属将没交代完的事说完，打发走下属后一个转身便将来人按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