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瑶张了张嘴，要说的话全部都打了个结卡在了喉咙里。
屋外落着雪，两人谁也没说话。
片刻后，裴盛淮松开了手臂，他微微俯身，托着她的脸，视线在漂亮姝丽的脸庞上轻轻扫过，低声道：“吓到了吗？”
贺明瑶摇了摇头：“皇叔要做什么？”
裴盛淮道：“动身回京，即刻就走。”
他低声交代道：“我会把梁文会留在这里，这处宅子四下都已经安排了人，只要不出去便无事。”
贺明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感觉到了事情的凝重，她飞快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出去的。”
说完，又问了一句：“那肖家会有危险吗？”
裴盛淮在她脸上轻轻揉了下：“不会有危险，江南这里的主犯已经全部伏诛，本王只是担心有漏网之鱼，若是抵命相搏，肖家护不住你。”
他不能容忍阿瑶出任何意外，若非此趟回京更加凶险，他一定会将人带在身边放在眼皮底下。
院外有下人来禀，行装全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裴盛淮离开前又将人往怀中揽了一下：“安心在宅子上住着，等本王回来。”
贺明瑶嗯了声：“好。”
当晚，她便在这处宅子住下了，就住在之前裴盛淮住过的那间屋子。她原本想换了小院，梁文一句话挡了回来：“将军住的屋子最安全。”
虽然屋里处处皆是裴盛淮住过的痕迹，但俨然已经被收拾过了，又新添了不少姑娘家用的东西。
胧玉一面将带来的两个箱子打开，一面感慨道：“半个时辰前，奴婢还是肖府呢。”
贺明瑶寥寥附和了一声：“谁不是呢。”
她只觉来江南后要烦心的事忽然就多了起来，在京城时，有爹爹和娘亲在身边，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牵扯上她，最多只是烦心要不要和皇叔在一起。
贺明瑶难得生出了一点后悔，早知道她就安心待在京城了，还能知道皇叔的动向，哪里像现在什么都不清楚。
至于那位祁姑娘，她现在半点都不担心，皇叔连她都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一句，换做是其他人，连这一句都不会有的。
原本贺明瑶以为自己会睡不安稳，谁想竟是一夜好眠。
之后几日，她便一直待在宅子里，半步都没出去，不过她每日都会把梁文叫来问一问京城的事情解决的如何了。
梁文每次都是一个回答：“若有消息，属下一定第一时间来报。”
不过也不全是没用的消息，至少有一条是好的——雪停了。
近十日的大雪终于止住了，天色放晴，碧空万里，虽说外头的寒风更加冷冽，但总算见到了头，只要挨过去就能活下来。
雪停后，大表兄特意过来了一趟，告诉她城门口设了施粥的棚子，肖家捐了一大笔粮食：“官府无人，好在王爷还安排的人手，否则不到两人城中便是一团乱。”
贺明瑶这才知道皇叔口中的主犯指的是什么人了，她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下，总觉得后头还有大事要发生。
大表兄道：“眼下雪停了，出行方便些，老祖宗让我来瞧瞧你，妹妹这儿可有什么缺的吗？”
贺明瑶摇头：“我这儿一切安好。”
大表兄闻言点了点头，简单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待人走后，贺明瑶本想将梁文叫来问问官府的事，她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趣，此前也从来没问过，不过眼下无事可做，实在是闷得慌。
不过还没等她叫人，梁文就先过来了。
贺明瑶眼睛一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皇叔来消息了？”
她说完，就瞧见梁文表情不对，眼神躲躲闪闪，像是有口难言，她顿时生出了不好的念头，语气着急：“出什么事了？”
梁文赶紧道：“没出事。”
他犹豫了下，咬牙道：“是、是祁姑娘说想见一见您。”
既然贺姑娘是王府未来的主母，那也有权处理这些事务，尤其是这些想接近将军的女人，绝不是他不想处理！
贺明瑶撇嘴，又坐了回去。
她哪里不知道
梁文的小心思，她也没计较，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问道：“上回祁姑娘送的糕点之后怎么处理的？”
梁文抬头瞧了眼她的脸色，见她没动气，这才放下心来，如实相告：“将军让我们分了。”
说完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食盒还在这儿，当时属下抽不开身没便送还回去，后来就忘了。”
他说到最后，有点儿心虚，但其实即便没忘也不好送去，大雪一直没停。
贺明瑶也想到了这一点，雪才刚刚停，这位祁姑娘便巴巴地找上门来说要见自己，她虽不知对方存了什么心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请人去前厅等着，我换身见客的衣裳。”
第89章
前厅,茶香绵长。
祁云垂头坐着，她已经在这儿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了，那位贺姑娘还没有来,她揪着帕子,很难不去想这是不是对方的刻意之举，为的便是刁难自己。
梁文守在正厅外,也是同样的想法，贺姑娘说是去换见客的衣裳,可方才分明才见过肖府的人，衣裳就是见客用的。
不过他没觉得贺明瑶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甚至觉得这般最好,贺姑娘是要做将军夫人，以将军的身份往后送美人的事肯定会有,将军那儿走不通就会转道走将军夫人那边,若是性子太和暖可不行。
他胡乱想了一通有的没的,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一抬头便看见贺明瑶走了过来，大氅下确实新换了一身衣裳。
梁文一时脸色薄红,是自己太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好在他肤色黝黑，瞧不出什么变化,梁文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说道：“祁姑娘在里头等着。”
贺明瑶冲他略略一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里头的人在梁文说话时就听到了动静,一早起身候着，她垂眼站在远处，两边肩膀微微拢着,乍一瞧有些瑟缩。
贺明瑶眉尾轻轻抬了抬，心道她还没做什么呢，怎么像她已经开始欺负人似的？
她视线地从祁云的裙摆处扫过，外头的雪虽然停了，但是出行仍旧不便，一路过来免不了弄脏衣裳，溅上几块污点。
她这一眼并没有隐藏，祁云就坐在她下手处的椅子上，自是注意到了，双脚不由自主地并拢起来，搁在膝头的手指收紧，蜷缩成团。
贺明瑶只扫了一眼就收回来了，没叫人领对方下去更衣的意思。
她直接问道：“听闻祁姑娘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祁云因为这句话手指收得更紧了，她以为自己会被为难，毕竟方才被晾了那么久，可是设想中的刁难立威并没有出现，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她今日其实是冲着镇南王身边的位置来的，她自小就听哥哥们说镇南王的事，敬仰爱慕与日俱增，她听说王爷不近女色，却独独对她照顾有加，就算有哥哥的缘故在其中，可那也是王爷将她放在心上的证据。
知道王爷来江南后，她几乎欣喜若狂，本想着徐徐图之，水滴石穿总有一日能打动王爷，可才第一次登门她就听到了噩耗，镇南王要娶妻了，听说是圣上亲自赐下的婚约。
祁云不甘心，她只是少了家世门楣，若她是贺家的姑娘，一样可以嫁给镇南王。
她再不甘也不敢胆大包天顶撞圣旨，正妃做不成，还有侧妃，那位贺家的千金虽然占着正妻的位置，却远不如她和王爷之间的缘分，她与王爷相识在前，等日后入了王府，王爷疼她，就是圣上也不可能插手臣子内宅之事。
可上一回在门口匆匆一瞥，不止是知道了镇南王要娶妻的事，还让祁云忽然失了信心，原因无他，贺明瑶那张脸实在太过突出，是她平生所见最漂亮的，有这样的佳人相伴，王爷哪里还记得起她来。
大雪封街的这几日她越发心慌，若是王爷不肯要她怎么办？
祁云胡思乱想了好几日，雪一停她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她今日是来见王爷的，谁曾想王爷竟然不在，亦不知道何时回来，可她等不了，若是王爷不回来了，她白白失了机会。
所以得知贺明瑶在宅子时，她才说想要见一见对方，若能叫未来的王府主母点头应了她的是，王爷自然也不会拒绝。
祁云咬了咬唇，她不怕被刁难，只要贺明瑶能收下她，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腿弯一软，直接冲着上首的方向跪了下来：“求王妃允我一容身之处。”
膝盖砸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惊得守在门外的梁文朝里看了眼，眼瞳猛地一震，下一息便当做什么都没瞧见般将脸转了回去。
贺明瑶垂眼朝前看去，手中茶盏端的稳稳当当，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将茶盏放回手边的桌上，目光微垂犹如实质压在祁云身上，对方肩膀更加瑟缩了，楚楚可怜地蜷在一起，如同凛冬枝头过早开出的小花，好不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