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被锣鼓声淹没,贺明瑶原以为娘亲听不见,谁想下一刻便被握住了手,随即手背被轻轻拍了两下:“娘亲在呢。”
贺明瑶紧张的心瞬间便落了下来。
依照大梁的习俗,新娘子都是由家中兄长背着送上花轿的,她没有嫡亲的哥哥,肖家又是外祖家,离得远了,最后便定了由殷承平送她出门。
她唤了殷承平这么些年大哥,总算是有些作用了。
贺明瑶趴在对方背上,心头放松下来甚至还有心思打趣对方:“往后你就能理直气壮地唤爹爹义父了。”
殷承平道:“之前也是理直气壮的。”
贺明瑶悄悄问:“等过了今日,连镇南王妃都要唤你一声哥哥,是不是觉得特别有面儿?”
殷承平:“……阿瑶很紧张?”
贺明瑶道:“大哥从哪里看出我紧张的?”
“话多了。”
背上的人没了声,殷承平轻轻笑了下,他背着她从小院出去朝花轿走,宽厚的手掌托着对方的腿弯,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平稳。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夹杂着人群的欢笑,盖头下的视线,只能看到殷承平的肩膀。
宽厚,让人安心。
贺明瑶小声道:“我想家了。”
殷承平将她往上托了托:“阿瑶,还没有出府呢。”
贺明瑶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忍不住瘪了下唇,她自然知道还没出府,甚至还没走到正院,可她就是忽然想家了,思绪陡然冒出来,压都压不下去。
正排解心里头的那点难受,便听殷承平道:“镇南王府离得不远,阿瑶日日回来都可以。”
她手指曲了下,她知道能回府,可出嫁后她好似忽然从国公府的人变成了镇南王府的人了,只是这点隐秘的心思她没有说出口,只轻轻嗯了一声。
耳边恭贺的声音越来越多,冲散了她那点微不可查的低落。
贺明瑶在那些声音里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虽然离得有些远,并不在耳边,但是她依旧十分肯定说话的人是谁。
她唇角翘了翘,看着红色盖头上垂下的流苏,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十里红妆,送嫁的人走满了整个长街,仿佛一条红色的游龙。
贺明瑶端坐在花轿中,从国公府到镇南王府的这段路,她不看也知道如何走,只是头一次觉得如此满,仿佛一直都没有尽头。
花轿在慢慢悠悠中绕着长街走了一圈,这才终于落到了镇南王府。
她被牵着从门槛跨过,在正堂行了成婚之礼,喜娘的一声礼成高亢而热烈,仿佛眼下之事便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
新房内,龙凤双烛已经被点上了。
因着裴盛淮的身份,无人敢在这一日闹新人,连几个皇子都只乖乖站在新房两侧,一面好奇一面又怕皇叔一声令下把他们赶出去。
裴盛淮完全没有在意其他人,从接到新娘起,他眼中便只看得到阿瑶一个,再无其他人。
喜娘跟着一旁,提醒新郎可以挑开盖头了。
贺明瑶坐在椅子上,微微扬起一点脸,隔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那腰间挂着的玉佩和一层模糊又朦胧的身形。
白玉秤杆上系着红色的绸缎,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端,横着挑起了盖头的一角,而后一点点向上,直到全部揭开。
美人红妆,犹如开在盛世里的牡丹,徐徐展开花瓣。
浓烈漂亮的眉眼美得惊人,盛妆下,原本就高华无比的面容更添了一层光辉,新房内观礼的宾客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喜娘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怕惊到那新娘子。
裴盛淮执着白玉杆的手蓦然收紧,四目相对间,热烈灼热的爱意如浪潮般汹涌而至。
贺明瑶仰头望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裴盛淮穿喜服,正红的喜服将皇叔的身形衬得格外好看,宽肩窄腰,长身玉立,像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件最为合心的贺礼。
她轻轻眨了下眼,漆黑的眼眸泛着光,水润清朗:“王爷。”
裴盛淮骤然回神,他看着她,长睫抖了下,幼时起便想要将对方留在身边的执念终于如愿以偿,其中欢喜难以言喻。
喜娘在旁轻声提醒:“新人可以共饮合卺酒。”
他放下秤杆,举起桌上的两个酒杯,递过一杯过去,手臂交错,慢慢饮尽。
空着的小酒杯依旧靠在一起并排摆在桌上。
喝完合卺酒,之后便是结青丝。
裴盛淮仔细在她发丝间挑了一小缕,小心的剪下后和自己的发丝并在一起,用红绳缠绕,打好结后放进了绣着并蒂莲花的荷包中。
从进来到这一刻,裴盛淮便没有说过话,他只是视线黏在自己的王妃身上,一错不错,半点舍不得错开,只是那有条不紊的动作中无端透着一股难耐的急躁。
视线交错中,气氛愈发汹涌,新房中仿若被粘稠浓厚的花蜜塞了个满。
几个皇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恨不能将头埋进地缝了,早知道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干嘛非要跟过来!
喜娘清咳了一声:“王爷王妃,可以去前头了,宾客们还都等着呢。”
第93章
喜宴欢闹,贺喜声络绎不绝。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皇上同太后亲临,贺礼足足送了三驾马车,足以见两位新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贺明瑶弯着眼,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过,原本出嫁前的那一点点难过被冲散得无影无踪,被热烈的满足感包围着。
宾客中,几位皇子站在一起。
裴思谦看向并肩站在一起的新人,悄悄叹了一口气:“真的要改口唤皇婶了。”
三皇子拿杯子当着唇,也跟着挑了挑眉:“谁能想到阿瑶平白涨了一辈,等明日进宫,咱们就要规规矩矩行礼了。”
他说完,朝身侧的裴思岱看了眼,没说什么,但眼神充满了揶揄,仿佛在说:“四弟,你不争气啊。”
裴思岱眼皮跳了跳,这是他争气就有用的吗?
他也想娶阿瑶,即便是眼下仍旧是想,所幸皇叔再怎么厉害也没法猜到他在想什么,否则估计是要将他脑袋劈开拿出来晒晒。
经过大皇子的事,现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若非皇叔大婚,他们这些皇子还都拘在宫中不得出。
裴思岱举杯喝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直冲喉间,逼得他忍不住咳了几声,眼眶里逼出了一点水汽。
裴思谦听到动静朝他望了一眼,顿时大惊道:“四哥,你不会伤心到要当场哭出来吧?赶紧憋回去,要是让皇叔瞧见了,咱们都要吃不着兜着走了!”
裴思岱额角抽动了下:“我只是呛到了。”
裴思谦点头:“你看皇叔信不信。”
裴思岱:“……”
喜宴盛大,虽说皇上和太后并没有待完全程,但宾客热情高涨,一直待到了月上梢头。
贺明瑶不胜酒力,日头落下后就被裴盛淮送回去新房,对方离开前特意道:“阿瑶若是困了,先歇下,不用特意等我。”
她点头应了好,待对方离开后才忍不住笑了起来,手腕处被指腹摩挲过的热度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上,眼底的情欲分明快要克制不住了,却口是心非要她先歇息。
门扉阖上,热闹欢腾的人声被搁在了门外。
贺明瑶笑着松了下肩,心中大定,总算是走完了大婚的整个流程,顺顺当当,很是圆满,犹如万事落定后的骤然放松。
她揉着脖颈,唤了胧玉进来替她将头冠取下。
胧玉小心将头冠卸下,力争不勾到一根青丝:“姑娘戴着一日,脖子早就酸了吧?”
话刚说完,她便诶呀了一声,抿了抿嘴道:“奴婢唤错了,往后要唤王妃了。”
贺明瑶不在这些,笑道:“随你改不改口。”
胧玉将头冠放在匣子里收好,一面理着上头的珠子,一面认真道:“要改口的,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了,王妃听起来多尊贵啊。”
说着又点了点头:“待明儿,奴婢就让她们都记得改口。”
王府本来便没多少女人,丫鬟更是瞧不见几个,还是上回为了照顾她来的,眼下主院的丫鬟皆是贺明瑶从国公府带过来的,从小就在她身边伺候。
正说着,门外又丫鬟进来,请示道:“王妃,热水已经备上了,您什么时候要用?”
贺明瑶朝胧玉望了一眼,后者脸蓦然红了起来。
贺明瑶忍俊不禁:“
看来省了明儿的口舌。”
胧玉闹了个脸红,抿着唇道:“奴婢伺候您梳妆。”
片刻后,满身的玲琅环佩一一取了下来,晨起时便戴上的东西忽然卸去,骤然轻松不少。
白玉修建的浴池冒着热气,氤氲和暖。
贺明瑶赤脚走进,温热的水顺着肌肤滑过,溅起了水花,将她慢慢包裹住,水上飘着红色的花瓣,摇摇晃晃间异常舒适。
她在浴池了泡了许久,出来上脸上的肌肤犹如三月的桃花,娇嫩腻滑含苞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