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瑶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轻声问道：“大皇子呢，旨意下了吗？”
裴盛淮这回没有停顿，直接告诉了她：“暂且关押在天牢，圣上还未下旨。”
他说完，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对视间望进她的眼中，像是要在她眼底深处看出什么来，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到，裴盛淮声音晦涩不明：“让阿瑶受委屈了。”
贺明瑶鼻尖陡然一酸，自收到信后累积在心头的酸涩忽然就涌了出来，凝结在眼眶中，悄然变红了，她纤细的眼睫飞快抖了抖，覆盖住眼帘，声音低到几不可闻：“皇叔知道我不会选他，不是吗？”
她给他找了个借口，无论皇叔知不知道，她都不会怪他的。
下巴被抬起，四目相对间裴盛淮轻轻叹了口气：“事发之前本王没办法直接同你说，但无论那时候阿瑶如何选，本王也不会看着你选裴思韫。”
他同长公主暗示过，只是长公主当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直到事发，长公主才在后来找了他一次将事情说了，但如今说这些反倒像是在狡辩。
他不想阿瑶误会，更不想阿瑶受到伤害，可这件事上阿瑶终究是受了委屈。
贺明瑶看着他，忽然道：“我原本想要选四皇子的。”
她话音落下，就看见皇叔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心陡然凌厉了起来，长眉半折，又因为她的注视一点点软化，只是眼底的眸光仍旧带着几分晦涩之意。
她稍稍抿了下唇，继续道：“我喜欢皇叔这样的人，四皇子和皇叔很像。”
裴盛淮嗯了一声，低声恳求道：“阿瑶别说了。”
贺明瑶唇角轻轻翘了翘，漂亮的凤眼弯了起来：“我现在不气了，那点儿委屈也好了。”
她说的是实话，在皇叔主动和她说起后，她就不介意了，心底的委屈犹如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裴盛淮低头抵在她的肩上，声音酸涩：“阿瑶……”
他知道阿瑶是真的想过要选裴思岱，所以才会如此不安，即便他们的婚事已定，有皇上下的旨意，他还是不安。
阿瑶能喜欢他，也自然会喜欢上旁人，若是没有围场那次意外，他和阿瑶许是再无可能。
上天垂怜，又重新给了他机会。
只是如今阿瑶提起，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要是阿瑶真的选了裴思岱，他要怎么办？他会去拦着还是直接一走了之？
裴盛淮扯动了下唇角，强迫自己不去想这种可能，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不了阿瑶和旁人在一起。
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拉扯之意，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
眸子的主人笑意清浅，问道：“皇叔这是吃醋了？”
裴盛淮苦笑了一声：“阿瑶喜欢过他吗？”
贺明瑶故作不知：“谁？”
她问完，等了片刻，就听到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阿瑶不要折磨我了。”
贺明瑶笑了笑，她道：“因为他和皇叔很像，所以我才喜欢的，除了皇叔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旁人。”
“青龙寺里，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叔，也是我喜欢上皇叔的开始。”
她从来没有过的心动从那一刻陡然跳动了起来，小鹿乱撞，只是当时的她还不知那是心生爱慕，只单单以为自己喜欢那样的身形和样貌罢了。
她从来喜欢的都只有一个人，若是早些明白过来，之后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她问道：“那皇叔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回答她的是一句意料之外的话，裴盛淮道：“一直都喜欢。”
他从来都喜欢阿瑶，太后说他自小便喜欢好看的东西，他确实喜欢，只是小时候的那份喜欢并非男女之情，是夹杂在难捱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贺明瑶沉吟了下，问道：“当初在明月楼，皇叔为什么要说那四个字？”
那时候皇叔还未想起来旧事，他们连面都未见过，以皇叔的性子是不会乱言其他人的事的。
裴盛淮知道她问的是哪一天的事，也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说过的话，只是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何，也许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他哑然道：“是我不该。”
贺明瑶小小哼了一声：“确实是皇叔不该。”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窗外寒风呼啸，簌簌作响，屋内和暖如春，相拥的两道身影在烛光下分外亲昵，好似相伴多年的夫妻，正在低低细语。
裴盛淮望着她：“等回京后，就可以着手安排大婚之事了。”
贺明瑶慢慢点了下头，已经三月了，等她回到京城，离大婚就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再慢些的话恐怕就只剩下一个月了。
她仰头，问道：“那什么时候回京呢？皇叔还要处理江南这边的事吗？”
裴盛淮道：“阿瑶愿意的话，明日就可动身。”
贺明瑶原本还担心会赶不及，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在他有些泛青的眼底处轻轻揉了下：“后日吧。”
“好。”
第92章
五月初九,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正是京城最好的时节，国公嫁女,王爷娶妻,连风中都透着欢愉的喜气。
天刚蒙蒙亮，贺明瑶便被叫了起来,她满脸困意，昨儿晚上一想到今日就要成婚了便紧张的睡不着,这会儿实在太困了。
她皱着眉嘟哝：“我再睡会儿。”
胧玉凑近了小声道：“姑娘今天大喜的日子，要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贺明瑶眼睫颤了颤,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了爆竹声,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她急急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因为动作太仓促,险些栽下去。
肖夫人站在床前,伸手扶了一把,笑道：“都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贺明瑶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黏黏糊糊唤了一声：“娘亲。”
肖夫人摆手,指挥婢女进来。
大婚的流程是早就定好的，无需时时刻刻盯着,但肖夫人只这么一个女儿,前头准备时便皆是亲力亲为，真到了这一日,更早早就来了。
贺明瑶洗漱完，仔仔细细瞧了瞧，问道：“娘亲昨晚没睡吗？”
肖夫人笑道：“睡了,只是醒得早罢了。”
肖夫人伸手抚了抚她披在肩头的青丝，鼻尖微微泛了酸，阿瑶的婚事是先帝一早定下的，无论女儿的夫君是谁，总要成婚的，她从前怕女儿委屈了自己，不能嫁给喜欢的人，如今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但无论是嫁给谁，夫婿是何人，她都是舍不得的，在肖夫人眼中，女儿一直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她恨不能一直养在膝下，好在镇南王府亦在京中，算不上远嫁。
贺明瑶看着娘亲的眼神，鼻尖也跟着泛起了酸，她努力眨了几下眼睛，最后实在没忍住扑进了肖夫人怀里：“娘亲，我不想成婚了，我想永远陪着娘亲。”
肖夫人轻嗤了一声：“胡说什么。”
说着将人从怀里扶了起来，那帕子点了点她的眼窝，柳眉稍展，温声道：“大喜的日子，落了泪就不好看了。”
贺明瑶嗯了一声，将要冲出眼窝的泪花给眨了回去。
用过早膳，便是上妆更衣，贺明瑶端坐在桌前，满头珠钗玲琅环佩，眉心见缀着红色的额坠，像是点上的一抹朱砂，衬的眉目格外精致姝丽。
胧玉待在一旁伺候，忍不住道：“姑娘真好看。”
娄妈点头应和道：“姑娘是老奴瞧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贺明瑶脸颊微微红了下，平日里听惯了旁人夸赞她容貌的话倒不觉得害羞，可今日突然生出几分羞赧来：“娄妈惯会哄我，您哪里见过几个新娘子。”
娄妈道：“老奴怎么没见过，以前夫人在闺中时，老奴就见过不少呢。”
贺明瑶这才想起娄妈是娘亲身边的老人了，忙问道：“娘亲成婚时好看吗？”
娄妈点头：“好看，再没有更好看的了。”
贺明瑶撅了撅嘴：“娄妈方才还说我最好看呢。”
娄妈忙道：“姑娘和夫人一样好看。”
肖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笑完才道：“快别贫嘴了，马上便要到吉时了，都再仔细瞧瞧有没有什么漏下的。”
婢女们闻言尽皆应了一声，各自检查起来。
喜娘也仔仔细细对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错漏之处，这才点点头。
国公府外响起了鞭炮声，巷子两边站满了凑热闹的百姓，怀里尽皆被塞了喜糖，一个个都说着恭贺的话。
府外的热闹声一直传到了小院里，隐约可以听见嬉笑欢闹的声音，一派喜气洋洋，好似大节之日的早晨。
外头响起一声高喊：“镇南王到！”
贺明瑶呼吸微微一滞，大红的盖头落下，额坠轻晃了几下，眼前看见的是一片喜庆的红，耳边锣鼓声音渐渐
大了起来。
她手指下意识地蜷了下，心底蓦然紧张起来，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手里只有一个被塞过来的红果子，她忍不住唤了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