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候要是自己选了大皇子呢?
贺明瑶背脊一凉,直觉身上吹过一阵瑟瑟冷风,无端寒凉。
她张了张口,有些不愿去想,却还是一字一顿地问道:“皇上之前也知道吗?”
只是问完之后,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这样的大事上,即便皇上再偏爱她,也不会为了她打草惊蛇,若是把大皇子排除在选婿的人选外,裴思韫一定会警觉。
她忍不住攥了下手指。
梁文亦没回答,只道:“圣上之事,属下不敢多言。”
贺明瑶勉强点了点头,她忍不住去想大皇子究竟什么时候有的不轨之心,是今年吗,还是更早的时候?
梁文见她垂头不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皇叔让他安抚住王妃,大皇子已经被拿下,余党也都在抓捕中,无需再顾虑泄露风声的可能。
可王妃什么都不说,单单只提了一句圣上,他也无从开口。
梁文思及之前祁姑娘的事,心道这件事若是再办不好,等王爷回来第一件事恐怕就是革他的职,他硬着头皮道:“王妃没有什么要问属下的吗?”
贺明瑶闻言抬起头来,定定瞧了他半晌,险些把梁文看得头皮发麻。
她问道:“皇叔是不是在去避暑山庄前就已经对大皇子有怀疑了?”
梁文满以为她会问大皇子为什么要造反之类的事,没想到王妃一连几个问题都是在问他们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
他稍稍想了下,就点头道:“那时候王爷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不过当时还没有查到确凿的在证据。”
梁文说完,贺明瑶紧蹙的眉心微微松开了些许。
她记得在避暑山庄时,她要躲裴思韫,皇叔当时连拦都没有拦,直接隔开了她和大皇子见面,后来是因为知道她不喜欢大皇子,所以才放心的吗?
不止是皇叔,姑姑和娘亲都给过她人选,皆不是大皇子。
她知道大约只是巧合,可还是被奇异的安抚到了。
贺明瑶心神定了定,在桌案旁坐下,她将皇叔写给梁文的那封信递了回去,问道:“皇叔这次来江南,也是为了查大皇子的事吗?”
她也是方才才记起大皇子侧妃的外家好像是出自江浙一带的豪门望族,若说要安排豢养兵马的地方,江南确实是上选。
她将猜测说了一遍,梁文先是点头,而后又摇了摇:“王妃猜对一半。”
梁文道:“将军来江南固然是有这部分原因,但并不是来查豢养兵马的地方的,将军坐镇京城,大皇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离开,才能让大皇子自行暴露。”
“江南此行原本只是查抄了贪污受贿的一帮人,但恰逢雪灾,将军被困,正好给了大皇子行事的
时机,可谓千载难逢。”
贺明瑶这才知道当日皇叔为何离开得那么急,肖兰辞不慎被牵扯到了里面,所幸福大命大,只是断了一条腿。
难怪大表哥之前登门时说,官府一时无人,顶上的都是皇叔留下的。
她本想问问皇叔一共留了多少人,就听梁文道:“大皇子豢养兵马之处是在灵山围场。”
贺明瑶猛地顿住,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她记得秋狩前几日,她心血来潮去山谷,看到过大皇子的身影,当时她不想被扰,直接拉着胧玉躲在了草后,便没有被大皇子发现,当时她便疑虑过大皇子是做什么去了,如今想来,便通了。
可如若当时她没急事藏住身形,大皇子会不会情急下灭口,又或者先哄骗她几句,之后再寻机会取她性命。
贺明瑶控制不住地往深处想,越想越心惊,若是当时撞上,之后林场出事时,大皇子第一件恐怕就不是回营地了,而是找到她将她杀害。
一旁胧玉眼睛瞪得浑圆,直接叫出了声:“姑娘!”
她抬眼,和胧玉四目相对,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侥幸,双双松了口气。
梁文一头雾水,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原不想多问,但王妃表情太过严肃,叫他不得不在意:“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贺明瑶揉了揉额角,让胧玉把当日的事说了一遍。
梁文听着听着神色凝重起来,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可当时之凶险实在叫人心惊,他听完后,过了片刻才道:“王妃吉人天相。”
贺明瑶不想再提这件事了,问道:“江南这里的残党抓捕干净了吗?”
梁文点头:“审出来的名册上的人已经全部抓住了,但属下觉得王妃还是待在宅子上最好。”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京城那边局势稳定,王爷收拾完大皇子的残余势力就会来接您回去,大厦倾颓,用不了多久。”
贺明瑶嗯了一声,她也无心出去。
大皇子谋逆一事太过震撼,她一时还没能完全接受,也好趁这段时日静一静心。
第91章
在收到信的十日后,裴盛淮重返江南。
彼时,正值深夜,贺明瑶刚睡下后不久,还未深眠,被前院传来的动静惊醒后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胧玉扶着她起身,将外衣抖开披在她的肩上:“已经叫人去问了,姑娘别急。”
贺明瑶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本已经要在桌边坐下了,忽然又改了主意,直奔门口而去。
眼瞧着她要推门出去,胧玉登时急了:“姑娘,外头风大!”
贺明瑶头也未回,径直走到门口,猛一下将门扉拉开,夜间的寒风顺着开门的缝隙灌了进来,带起一片冷意。
胧玉见拦不住,飞快扯过大氅追了过去,嘴里念道:“姑娘好歹披一件挡风的东西。”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一道高大肃穆的人影从院外大步走进。
贺明瑶望着从远处走近的人,鼻尖蓦地一酸,喃喃道:“皇叔……”
胧玉也瞧见了,同样愣在了原处,不待她反应过来,手中的大氅被人扯着,顺势裹在了姑娘身上,将夜间的寒风遮挡地严严实实。
贺明瑶任由对方动作,毫无反抗,只一错不错地盯着眼面前这张脸,像是要将人盯出个窟窿来:“一别多日,皇叔瘦了许多。”
裴盛淮闻言低低笑了一声,没有接这句话,而是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里屋走去。
寒风挡在门外,胧玉伸手将屋门阖起,打发走了其他赶过来的下人。
屋内,烛光葳蕤,轻轻摇曳着。
裴盛淮将人放在床上,床头垫着软枕,他朝她看去,视线寸寸描摹,像是要从离开前看的那一眼做比较,找出几处不一样的地方来。
暖黄色的烛光照着那张漂亮的脸庞,平添了几丝朦胧氤氲之感,犹如隔着云端的月华,惹人心驰。
裴盛淮看了片刻,重新将人揽进怀中:“阿瑶。”
他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嗅着那点熟悉的味道,一路风尘仆仆的疲累陡然洗刷一空,心口处忽然便沉稳安定了下来。
贺明瑶仰着脖子,本想要伸手回抱住对方,可惜她整个人被裹在大氅里,挣脱不出,只能感受着脖颈处温热的呼吸。
那一声声带着热气的喘息打在薄薄的肌肤上,瞬间便染红了一片,只是昏暗的烛光中无人察觉。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静静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裴盛淮才终于松开一点,他抬头望去,便对上了一双清澈晶亮的眸子,他凑近,在那薄唇上碰了一下:“阿瑶再这么看下去,本王就要忍不住了。”
贺明瑶对他这番威胁的话毫不在意,她离他这么近,只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紧绷疲累,何来情欲,她将手从大氅里抽了出来,伸手抚过他的侧脸,细细密密的胡渣硌着掌心,触感十分粗粝。
她问道:“皇叔几日从京城出发的?”
裴盛淮看着她:“五日前。”
从京城到江南,足有几千里,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不知跑死了几匹快马,这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见到她。
贺明瑶心口激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她没再多问,转而换了个话头:“京城那儿的局势已经安稳下来了吗?”
裴盛淮知道她想听什么,点头道:“国公府一切皆好。”
她松了口气,抿了抿唇又问道:“皇姑奶奶呢?”
皇姑奶奶对每个皇子皆一视同仁,从来不见她偏颇哪一个,所以无论哪个出事,皇姑奶奶都会伤心的。
这回却没有第一时间得到答案,裴盛淮沉默了片刻。
贺明瑶眉心凝起,忍不住追问了一遍。
裴盛淮过了会儿才道:“太后病了一场,如今去了行宫休养,皇上亲令了一半太医跟着。”
贺明瑶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她不在京城没能陪在皇姑奶奶身边,大皇子出事,其他皇子定然不敢轻举妄动,皇姑奶奶身边连个宽慰的小辈都没有。
裴盛淮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揉了下她的发顶道:“太后离京前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皇上只是担心太后待在宫中会郁结于心,这才劝太后去行宫休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