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美的东西。”
“我收藏了许多妖修的妖丹,但皆无狐族的貌美。后来得知,狐族与鲛人族乃是妖族出了名的美人,我便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一颗鲛人的鲛珠。”
“为此,我在混乱的妖域待了多年,可不等我前去南曲海,妖域封闭,我被迫离开。”
蕴禾不耐将之打断,“这和那枚玉简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
后饶道:“这枚玉简,便是我在前去南曲海的路上,在一座荒山所得。”
“荒山?”
蕴禾拧眉,“什么样的荒山?”
后饶回忆,“那荒山是何模样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它形如卧虎,寸草不生,极少有妖修靠近。”
蕴禾听不明白,在后饶狐疑的眼神中把手放在他头顶。
妖力猛然从掌中爆开,后饶目色失焦,眉头紧皱,额头脖颈青筋显露,极为痛苦地嘶吼。
“啊!”
搜魂。
柳颐后背发凉,看向蕴禾的目光复杂难辨,下意识退至莲若身旁,将她抱在怀里。
一言不合便搜魂,这女妖修着实是个狠角色。
他偏头看了眼苏见清。
敢与她结为道侣,这伏渊剑修的胆子也不小。
不过柳颐深恨这后饶,他死得越惨烈,他心里才越舒服,痛快道:“搜完魂,此人不死也废。”
苏见清目不斜视,轻声道:“此人杀了那么多妖修,阿蕴作为他们的同胞,为他们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柳颐一怔,余光去看莲若。
她怔怔望着蕴禾与后饶,那双温柔的眼里流露悲伤。
他看了许久,眸光逐渐暗淡。
无数记忆碎片在蕴禾眼前掠过,看清后饶记忆中那座荒山的模样,与他如何得到的玉简,蕴禾这才收手。
后饶泄力跌坐在地,抱着脑袋头痛欲裂,“疼,好疼啊!”
“为什么……我如实所说,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蕴禾冷声道:“杀了那么多妖修还想要我放你一命,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不算是个好妖,但对大部分妖族百姓来说,蕴禾定是个好的君王。
臣民无故遇难,作为妖族皇者,她怎么能不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后饶脸色苍白,不断有汗珠淌落。不知过了多久,他神色逐渐呆滞,伸手往蕴禾的方向爬去。
“鲛珠……给我鲛珠……”
“我的鲛珠……”
到了这个份上,竟还惦记着鲛珠。
蕴禾眸色一厉,抬掌一捏。妖气在后饶脖颈聚拢,硬生生捏断了他的脖子。
尸体从空中坠落,毫无气息平躺在地,蕴禾出了气,晦气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视线掠过柳颐与莲若,落在苏见清身上,她问:“可有受伤?”
苏见清嘴角轻扬,“没有。”
话音方落,他只觉胸口一闷。
蕴禾移至苏见清身旁,秀眉紧蹙,“怎么了?”
“无碍。”
苏见清轻按胸膛,解释道:“方才被后饶拍了一掌,不过多亏有你的玉婵纱衣在,我并无大碍。”
蕴禾轻哼一声,知道她的好了吧?
简单寒暄几句,二人不约而同看向柳颐与莲若。
柳颐小心翼翼扶住莲若双肩,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阿若,你感觉怎么样?”
莲若小弧度摇头,虚弱开口,让柳颐彻底僵住。
她说:“那日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第59章
柳颐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了,喉间艰难吞咽,涩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
莲若扬起苍白小脸,轻声道:“那日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她与柳适相处那么久,一同历经生死,有过最刻骨铭心的爱恋,哪怕柳颐与他再像,可感觉不会骗人,她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心上人。
莲若不知道柳颐为何要装成柳适,也不知柳适究竟去了何处,可看见他的第一眼,鬼使神差的,她并未拆穿,将这场戏演了下去。
或许她心里早有预感,只是不敢,也不愿去相信,宁愿猜测是柳适为了救他受了重伤,不得不请柳颐演这出戏。
可在观沧海住得越久,莲若内心越是明白,柳适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浅笑盈盈唤她阿若了。
“为什么?”
柳颐眼角泛红,有泪从眼眶中滚落,啪嗒滴在莲若脸上。
他呼吸艰难,哽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陪他演这场戏?为什么不抗拒他,为什么要与他做真夫妻?
“抱歉啊小颐。”
莲若伸手抚摸柳颐的脸,目光温柔又歉疚,轻声道:“我心里其实猜到阿适不在了,可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这个时候,与阿适生得一模一样的你陪在我身边,我恍惚中觉得,你就是他,他还在,依旧……”
“所以。”
柳颐将她打断,含泪的眼紧盯着莲若,重重喘了一口气,嗓音发哑,“一直以来,我都是阿兄的替身?”
莲若眼睫微湿,愧疚道:“对不起,小颐,我……”
“你别说了!”
柳颐猛地摘下莲若的手,将脸埋在她颈中,泪水滚滚而落,将莲若脖颈肌肤打湿。
他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没说错,从一开始,他就是因为顶替了阿兄的身份,才能陪在她身边。
他本就是个替身。
演了阿兄这么多年,他终于直面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
莲若爱的,一直是阿兄啊……这些年的柔情蜜意,不过是因为,他与阿兄生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他只是莲若绝望时的一个慰藉。
“小颐。”
一只手在头顶抚摸,莲若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可却似一把把钝刀割在柳颐心脏,起初并不痛,可随着时光流逝,无数隐秘的痛苦瞬间涌来,将他的心割得千疮百孔。
“对不起。”
不,不要说对不起,他不想听对不起。
莲若声音放柔,“往后去过自己的日子吧,我要去找你阿兄了。”
柳颐瞬间抬脸,斑驳泪痕纵横脸颊,他慌乱把莲若的手握在掌中,急促道:“我救你,我能救你,鲛珠、鲛珠……你的鲛珠找回来了。”
他看向蕴禾,目光似无助的孩童,眸中盛满哀求,“我求你,求你把鲛珠还给阿若,求你救救她。”
“只要你能救她,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你救救她。”
蕴禾看他一眼,掌心翻转,紫色鲛珠落于掌中。
“不用了。”
莲若抬眼看来,眼睛轻轻弯起,笑着对蕴禾道:“这鲛珠,就赠与阿蕴姑娘吧。”
她与柳适的悲剧,不是因人妖有别,也不是因感情破裂,归根结底,却是因为她的鲛珠。
她生来便有,被视为另一条生命的鲛珠。
她无法怨怼这颗陪伴自己多年的鲛珠,可此时此刻,她也的确无法接受它了。
“阿若不要!”
柳颐满脸痛苦,眼眶通红,“那是你的鲛珠,能救你的命。”
他神色惊慌,“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发誓,等你好之后,我会离你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小颐。”
莲若轻轻搭上柳颐的手,无奈道:“我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住鲛珠入体的。”
柳颐震住。
在他悲伤破碎的目光中,莲若勾唇,温柔又残忍道:“你阿兄的元婴,碎了。”
柳颐惊慌垂首,莲若胸口的伤不知何时裂开了,大股大股的血从里头涌出,将她浑身打湿。
柳颐低声啜泣,“阿若,不要……”
莲若嘴角轻扬,笑容无奈又悲伤。
时至今日,莲若才知柳适为她付出了什么。
元婴。
这些年来支撑她支离破碎身体的,竟是柳适的元婴。
他不曾违背过誓言,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
可她呢?
莲若闭上眼。
不一样的。
这两兄弟虽生得相似,性格爱好却全然不同。
哪怕柳颐最初装得再像,但经年养就的喜好,并不能在一夕之间全然改变,总会在日常相处中透露一二。
柳适常年在外游历,练就一手好厨艺,而柳颐身子孱弱,从未亲手下过厨。
柳适画技不好,柳颐画工精湛。
柳适如自由自在的风,他喜欢坐卧山间,笑看云起,徜徉大海,与万物共乐。而柳颐似水,看似深沉,却又温柔包容,若非必要,他其实并不喜欢出门,反而更乐意与她腻在一处。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莲若,他们是不一样的、独立的人。
一颗珍珠从莲若眼角掉落,她轻声道:“小颐,你阿兄在等我。”
她想,柳适定是化身成风,自由徜徉在玄清域的山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