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琢也披了件氅衣,跟在她身后。
侍女提灯在前引路,还未走到营帐,隐约的争执声已随风飘来。犹春正守在道旁,见到卫怜眼睛一亮,可随后看到卫琢,又畏惧的不敢上前。
“……你别老摆出家主的架子教训我!我又不是你韩家的人!”贺令仪的声音急得几乎跳脚。卫怜原本还想问问犹春,看来是不必了。
此刻走近也不是,离开又放心不下。卫怜回头望了一眼卫琢,他神色平静,只静静看着她。
韩叙的声音仍算冷静,只坚持道:“战事绝非短期能了,你随我回长安。”
话音未落,贺令仪猛地掀帘冲出,却被韩叙追上拽住手臂,他面色铁青,又似是无奈,陡然发现站在外面的卫怜和卫琢,仍未放开手。
“韩叙,你先放开贺姐姐!”卫怜原本还在想芽芽在哪儿,见两人争得厉害,正要上前,又被卫琢一把拉住:“等等。”
“你怎么又拉我……”卫怜恼火地回头,却见芽芽正朝这边跑来,珠玑慌里慌张追在后面。
“阿娘……阿娘!”芽芽泪眼汪汪,年纪尚小的她只觉得娘亲被人欺负了,跑上来便用小手揪住韩叙的衣角,打了他两下,哭道:“你是谁?放开我阿娘!”
韩叙如遭雷击,平静的面孔彻底碎裂。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松开手。
贺令仪连忙抱起芽芽,怒道:“这是我女儿贺宁,你别多想。”
韩叙似乎咬紧了牙,指节攥得发白。然而到了最后,他眉间只剩无奈,声音也发涩:“阿仪,我有时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芽芽吸着鼻涕,肩膀一抽一抽,惹得贺令仪眼眶也跟着发酸。
她强忍眼泪,本想向卫琢行礼,他却只瞥了他们一眼,微微摇头,牵过卫怜的手:“韩叙不会为难她,该让他们好好谈谈。”
见贺令仪也沉默不语,卫怜只得跟着卫琢离开。
——
芽芽刚满三岁,终究还是个孩子,留在军营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从前在姜国还算安稳,回到大梁却一路坎坷。韩叙如今来了,断不肯让贺令仪带着芽芽留在此处。即便不愿回长安,至少也该先离开幽州,另寻安置之处。
卫怜舍不得贺令仪和芽芽,可当她得知莱州疫病扩散,甚至连傅去尘也传来死讯的时候,只觉手脚冰凉,恐惧与悲伤交织,久久说不出话。
思前想后,她终究放心不下,自己一时难以脱身,便求卫琢派人暂且跟随贺令仪,也好沿路照应她,省得被人欺负。
韩叙带着贺令仪和芽芽离去后,卫怜心情低落了许久。
与此同时,幽州战事捷报频传,战线逐渐北推,可莱州城内的疫情却蔓延开来,甚至波及军中将士。
自古战乱之地易发疫病,民心惶惶也是常事。幸好此次卫琢御驾亲征,天子坐镇邻近,对军民皆是莫大的慰藉,至今尚未生出大乱。
军中御医陆续前去诊治,商讨出了治病的方子。只是其中一味药有些稀罕,在北地更是少见。
卫琢当机立断,派人暗中收购邻近城邦的相关药材,以防有心人趁机生事。百姓尚算老实,却先有官员乡绅闻风偷藏药物。消息传至卫琢耳中,令他勃然动怒,以军法处置了不少人。
卫怜所住的营帐离大军尚远,四周也清静。随着卫琢越发忙碌,多是侍者在陪伴她。卫怜问清了药方,闲来无事也会去邻近林间走一走。药性相近的草木并非没有,若能寻得一些,多救两人也是好的。
卫怜让侍者弄了匹马,她一身榴红斗篷,骑在马上格外显眼。贺之章经过附近,一眼就瞧见了她。
如今不便再叫公主,他便也唤她阿怜。
贺令仪走后,卫怜还未见过他呢,顿时欢喜地下马,快步迎上去:“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跟随太守向陛下汇报军务,正要回去。倒是你,独自骑马在这儿转悠,可是闷坏了?”贺之章虽这么问,目光却仔细端详卫怜的神情,想看出她是否受了欺负。
“我来找药,”卫怜看出他的心思,眉眼弯弯地笑,又比划着解释:“疫病有药可治,只是如今药材短缺。营里一位当地农妇说,有两种药草她似乎在这片林子里见过。””
贺之章便也翻身上马,笑吟吟道:“那我陪你一块儿找。”
两人一前一后,仿佛又回到当年在御苑的光景,只不过那时是寻异兽,如今却是寻药草了。
卫怜说起那双雪雁,仰头望了望天空:“那时我觉得,被捉回去未必不好,至少能过上安稳日子。可见它们被剪了翎羽,只能在地上扑腾……”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贺之章:“那样被囚着……当真能算活着吗?雪雁虽是你捉的,但若让你来决定,你大概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贺之章抬眼看向她,眸中不见昔日意气,唯余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你当年就不愿捉它们,如今能放归山林,也算是如愿了。”
“那你呢?”卫怜眨了眨眼:“你如今的心愿是什么?”
“我半生跋扈,依仗家世行事肆意,到头来只剩我和阿姐相依为命。”
贺之章鼻梁挺拔,眼眸漆黑,眉宇间沉淀着淡淡的静默:“自然要护好她,也护住自己在意之人,否则便是枉活一世。”
“你变了许多。”卫怜心中感慨,至今仍记得那年春雨,贺之章与友人轻佻谈笑的模样。
“我倒想说呢,那时听见坏话,公主闷头就跑,像只受惊的兔子,”他微一挑眉:“换作现在,公主怕是当场就要站出来训我了。”
卫怜有些脸红:“不许再笑我了……”她忽然瞥见树后一丛草叶:“等等!”
贺之章见她神色认真,立刻下了马。卫怜匆匆下马时太过着急,险些踉跄了一下,幸好被他扶了一把才站稳。
她也顾不得道谢,连忙蹲下身细看,随即惊喜地指着树干背后那丛药草,笑得眼眸都弯了起来。
——
卫怜抱着一大捧药草,欢天喜地跑回去。方才在林中蹲了许久,斗篷难免蹭了些泥土,路上拍也拍不干净,她却不大在意,兴冲冲地将药草交给侍者,便往营帐走。
卫琢正坐在案后,见她进来,竟一言不发,指节捏得折子微微发白,又翻过一页。
卫怜以为他正忙,便乖巧地不出声,唇角还挂着笑意,自顾自脱下弄脏的斗篷,蹲在地上打量。
“怎么弄的?”卫琢见她根本没有留意自己的情绪,眸光微沉,明知故问。
卫怜正琢磨该如何清洗,随口答道:“不小心蹭到了。”
“今日去了哪里?这般开心?”卫琢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卫怜摸了摸脸颊,扭头继续瞧斗篷,正想说说找到药草的事,只听身后脚步声快速逼近,猛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扔到了榻上。
被褥垫得厚实,倒不至
于痛,却让卫怜十分恼火,只觉得他阴晴不定,前几日还好端端的,转眼又莫名其妙发疯。
她抬腿蹬了两下,羊皮小靴便被他脱掉了。卫琢被她踹也不在意,反手将人捞起来,面对面按在自己腿上。
卫琢唇角含着一抹笑,眼睛却在冒寒气,手掌扣住她的后脑,五指深深插|入发间,俯身便吻了下去。
他似是有意为之,唇|齿发出令人羞|赧的水声。卫怜像孩童一般,被迫按在他怀里,闭眼像是顺从和认命,而卫琢始终睁着眼,逼得她无处回避,只能与他四目相对,心中愈发恼怒,又隐隐惧怕那一夜再度重演。
卫怜穿得厚实,感觉卫琢剥了半天才脱去袄子,似乎不耐烦地停住动作。她正松口气,一只温热的手却扯开了系带,灵活地探入,如剥虾拆蟹般由下至上,慢条斯理,却带着几分恶意。
亲吻未曾停歇,逐渐变得深重绵密,落在她的耳垂与颈侧。卫怜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水光潋滟,双颊也透出娇艳的红。每当她想后退,便被他另一只手牢牢压回去。
帐内暖香缭绕,卫怜不自觉地弓起脊背,紧咬嘴|唇不愿出声,渐渐却如离水的鱼,香|汗淋漓,眼睫挂着泪珠。
无论她是否愿意承认,身体的确因他而生出变化,最终只能浑身轻颤,无力地伏在他肩头。
卫琢这才低笑一声,眉目舒展惬意,仿佛方才愉悦的是他自己。
“小妹,”他嗓音低哑,呼吸急促,话里却掺着几分幽怨。
“还要第三次同他去骑马么?”
第68章 第68章
卫怜听清他的话,只觉得脑中似有根经络突突直跳,气得脸色涨红,声音发颤:“我不过同他说上几句话,难道是犯了什么王法?你就从不跟旁人说话?从不与女子交谈?”
卫琢像是有些疑惑,轻轻眨了下眼:“我确实不曾。将士与朝臣,皆是男子。”
卫怜几乎崩溃:“桃露不是女子吗?你不也让她在宸极殿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