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雪窸窣,帐内光影却朦胧而昏暗。
云雨稍歇,她整个人直往被子里缩,连脑袋也埋了进去。卫琢跟着钻进来,水蛇似的缠人,手臂环住她的腰。
察觉他还想乱来,卫怜昏沉沉地按住他的手,声音虚弱:“真的不要了……你还有正事要办。”
卫琢体内仍涌动着热流,将她搂紧,低笑着问:“让我看看,是不是红了?”
她呆了一下,下意识夹紧双腿,恼道:“你知不知羞的?”
被子里一片漆黑,可卫怜还是抬手捂住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耳边传来怦怦的心跳声,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她说了卫琢一句,自己却也觉得恍惚。
她是不是……疯了?
从前并非没有过厮磨,可今夜又与以往截然不同。在某个心神摇曳的瞬间,她与他交颈相拥,竟当真驱散了这一整夜所积的恐惧与寒冷。
帐中暖意融融,灯火朦胧,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明明万般不合时宜……
可这里只有他,也只有他们。
曾经压在她肩头的种种束缚,仿佛被激荡的情绪拍散,忽然变得很轻盈。潮水一波波涌来,她也一次又一次地高高飞起。
并不是他在强迫他,而是她自己放弃了抵抗。
相比习以为常的羞耻,卫怜如今更多地感到迷茫。诚然,她曾不止一次觉得卫琢是个疯子。可无法否认的是,无论光阴怎样流转,她仍然能从他身上汲取到那份熟悉的暖意。
还有……爱。
卫怜眨了眨眼,正恍惚着,忽然想起一事,着急道:“军营里没有避子汤,这可如何是好。”
卫琢拉住她的手,丝毫不慌:“我有分寸,刚才并没有留在里面,你感觉不到么?”
他说得坦然,卫怜却觉得指缝再次黏腻了起来,怎么想都不放心,忍着羞臊问道:“……黑灯瞎火的,你怎就这么肯定?万一……”
卫琢似乎想了想,仔细端详着她:“小妹不喜欢孩子?”
“不是不喜欢……”卫怜下意识回答,又觉得哪里不对:“这是两回事,我们……”
她哽了一下,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好闷着不吭声。
卫琢见状,亲了亲她的脸,声音低柔:“我就是能肯定。方才小妹又到了一回,怕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你缓过来之后,我就……”
卫怜实在听不得他用最认真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察觉到她的别扭,卫琢又温声道:“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你十四岁头一回来月事,还慌慌张张跑来告诉我,以为自己得了重病,小妹不记得了?”
她怎么会不记得。卫怜那时总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初潮迟迟不来,好不容易来了,又持续了将近一个月都不停。
母妃早早去世,卫瑛远嫁他国,她似乎没有想过避讳,哭着跑去找皇兄。
“小妹还记不记得?”见她一时没有回应,卫琢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地又问了一遍,像个固执的孩子。
眼前的这一幕与过往的记忆重叠起来,只是她做梦也不曾想到,多年后的他们竟会如眼下这般,身体如连理枝般,紧密相连。
他显然有些不高兴,一遍遍追问。卫怜只好小声回答,语气里带着无奈。
“……我记得的。”
——
两个人胡闹到天都快亮了,卫怜红着脸,昏昏沉沉地睡去,卫琢却不得不早早起身。
微光从帐隙透进来,映亮她颈侧两点旖旎的两痕,落在细白的肌肤上,犹如藏于雪中的红梅。
他下意识觉得她会不高兴,可亲都亲了,现在后悔也迟了,只盼她醒来别同自己置气才好。
即便手臂有伤不便,他仍轻手轻脚穿好衣裳,临走前又俯下身,静静凝视着她的脸,眼角也柔和下来。
昨夜军情紧急,所幸两军尚未分开,加上他受伤,才在此多留了一夜。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耽搁,必须尽快赶往飞鸟隘。
卫琢召来心腹将领,迅速定下改道后的部署,才命人分层传令下去。
临行前,他快步走回帐中,想叫醒卫怜。既然她又回了自己身边,他便死也不会再放手,更何况两人一夜缠绵,足见她绝非无情。
哪怕军中再不便,卫琢也要将她带在身边,日夜不离。
然而再进御帐,却发现她面颊上的红晕更深,伸手一探,额头也微微发热。
军医来看过,说是染了风寒,加之劳累过度,恐怕也与连夜策马奔波有关。卫琢皱着眉,忍不住想到云雨之事上去。
或许是他将她剥得太干净,也或许自己身下之物有何不妥?否则……他又不是生了倒刺,何至于每次事后都让她缠绵病榻。
喂卫怜喝下药,卫琢让军医出去等候,亲手将衣裳一层层给她穿好。卫怜先前那件披风是不能穿了,他便拿自己的氅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刚把人抱出御帐,年长的军医见状,犹豫了一下,仍是上前劝谏:“陛下,这位娘子本就邪风侵体,身子骨也弱,实在经不起随军颠簸。一路上风餐露宿,车马劳顿,只怕病情反复,难以痊愈啊。”
军医没有说出口的是,两军交战正值紧要关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即便天子也难免遇险,何况是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到时候真有什么不好,连对症的药都未必能寻到。
卫琢仍打横抱着她,手臂的伤口被压得隐隐作痛。他垂下眼,目光落在怀中那张被狐毛裹住的小脸上。
睫羽轻覆,秀致的眉微微蹙起。恬静有余,却失了往日的鲜活气。
他沉默不语,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脚步只顿了一顿,仍执意要把人抱上马车。
季匀垂首守在外面,直到马车缓缓驶动,天子坐在车内,忽然又叫停。
“卫姹人在何处?”卫琢问道。
“萧将军已安排人手,正准备送八公主回城。”
“让她留下。”卫琢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季匀正暗自疑惑,又听他道:“你也留下,同军医、卫姹一同陪伴她。等她退热后,再护送她去卫瑛那里。”
季匀一怔,忍不住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
卫琢神色还算平静,正低头为卫怜编拢散乱的长发。
卫怜迷迷糊糊醒转过来,见到卫琢也不觉奇怪。即使意识混沌,她也记得飞鸟隘路途遥远,一路往北,只怕雪也愈发大。
她嘴唇轻轻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比如自己不愿随军前去。况且她留在这儿,他夜里必然总要胡闹,对军务来
讲实在不算好事。可浑身烧得滚烫,她也立刻就想明白了,卫琢绝不会放她走,哪怕前方是熊熊烈火,万丈深渊,他也势必不顾一切留住她。
于是她只喘了两口气,顾不得他编头发的手,又缓缓合上眼。
“朕会留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夷人被逼得狗急跳墙,御帐在外也未必安全,你们须尽早动身。”编好发辫,卫琢将臂弯中的人交给季匀。
季匀接过卫怜,柔滑的发丝从卫琢指间穿过,并未留于他手。
卫琢手上一空,指节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失去至宝的空虚感如影随形,胸腔仿佛又缺了一块,犹如溺水之人亲手推开唯一的浮木。
他眼眶发红,下意识就想将人再夺回来。
可最终只是闭了闭眼。
“去吧。”
——
卫怜醒过来的时候,刚费力想撑起身子,就被人扶了一把。
她脑袋仍发晕,察觉自己竟还在御帐里,不由愣了一下。睡去之前最后一眼的记忆,分明还是颠簸的车驾。
卫姹本来守着炭炉烤火,见卫怜一脸茫然,忍不住开口:“七姐姐你好些了?”
卫怜身上的热度确实退了些,她点了头,卫姹便探出头去叫季匀:“到底什么时候能动身?大军都走了,我们再待在这儿,岂不成了活靶子,遇上夷人肯定要遭殃。”
卫怜正拿起茶盏喝水,闻言愣了愣,哑声问:“大军走了……是什么意思?那皇兄呢?”
她先前一直病着,卫姹也没人说话,此时话里带了些埋怨:“你之前烧得厉害,你皇兄怕车马颠簸让你病情加重,又担心你没人照顾,就也不许我走,等你好了再一道回幽州。”
听着卫姹的话,卫怜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等到能起身,她裹紧卫琢留下的那件氅衣,得知他特意吩咐季匀把她送去卫瑛那儿,心里更是有些恍惚起来。
对于能回幽州,卫姹显然很高兴,一路上话也多了,提起卫怜这场病,又像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七姐姐那晚……是睡在御帐吧?次日就病了,莫非是他……”
卫怜不由自主想到那场情事,即便她努力装作坦然,还是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这幅情态落在卫姹眼里,和从前大不相同,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人羞辱被人欺负。
“你这是……”她微微睁大眼睛:“心甘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