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手臂受伤,腰腹间也缠着纱布,好在神色冷静,应当没什么大事。意识到这点,卫怜稍微放下心。
奔波一夜好不容易见到他,虽然已有旁人先行禀报过,可她总觉得不踏实,深吸一口气,又将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这一夜又冷又累,全凭一口气撑着,沿路都在担忧卫琢和大军的安危。此刻见两者都没事,强撑的心气忽然散去,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正头晕间,忽然听见卫琢问她:“可还有别的要说?”
卫怜不曾多想,下意识摇头,再去看他的时候,就见他眉间像是罩了一层阴云,面色微微发冷,沉默不语。
她也是此刻才察觉,自己或许也想从皇兄眼中寻得一丝赞许,哪怕是肯定也好。毕竟从前的她,无论如何也难有这般勇气。
然而卫琢并无话要对她说,甚至从未如此漠然地看过她,仿佛自她那日一走了之,两人之间的情分就彻底断了。
“来人,”卫琢沉默片刻,淡淡道:“带她下去休息。”
卫怜闻言想要说什么,却又像被委屈吞没,仿佛连站在这儿都显得格格不入,身子止不住发冷,只怕多待一会儿就会哭。
她低下头不看他,尽量让自己不带哭腔:“多谢陛下关心,我这就回幽州去。”
卫怜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快,还未走到帐帘,身后猛然响起一阵动静,桌角都被撞移了位。
刚一回头,就见卫琢疯了般追来,披着的外袍掉落在地,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还赤着足,猛地将她拦腰抱住。
卫怜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挣扎,他却在她耳边轻喘了两声。不知是冷还是痛,他浑身都在发抖。她费力转过脸,分明看到他腰上的纱布正有血晕开。
她再顾不得计较别的,慌乱想扶他回去:“你这样伤口要裂开的!”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卫琢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执拗地一动不动:“你心里没有我,哪里还管我伤口会怎样。”
他手臂越收越紧,疼得发颤也不肯松。
“我要不关心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跑这一趟?”卫怜眼睛通红,一边反问,一边非要扶他回去。谁知自己腿脚也发软,卫琢更像没了骨头,两人抱着跌坐在毛毯上。
卫琢如同快要冻僵的人贴紧篝火,脸拼命埋进她颈窝,语气却恶狠狠的:“小妹是为战事、为百姓、为兵士,什么都肯做,唯独不为我……此行连萧仰都敢说我自大,你却半个字都不说,又为何问都不问一句我的伤势……”
卫怜只觉得他这话毫无道理,气恼道:“我没有!你完全是在胡说!”
他半晌不吭声,再开口的时候,凶狠里透着一丝委屈:“夫君你不肯要,连哥哥也不稀罕。这都是你亲口说的,我有哪句说错?”
好几年前赌气说的话,卫怜都快不记得了,他却耿耿于怀至今。
“小妹对全世界都有良心,就是对我没有。”
“你在姜国另交了情郎。”卫琢越说越虚弱,眼睫颤动拂得她皮肤发痒:“有了情郎就忘了兄长。”
卫怜被他的胡言乱语哽住,气恼想推开,又怕碰到伤口而不敢用力,最终只能攥紧住他的衣裳,红着眼睛瞪他。
——
卫琢伤势开裂,又固执不肯叫人,卫怜找来的人被他骂下去,最后只得亲自给他包扎。
过程中亲眼见到伤口,虽不曾伤到筋骨,卫怜仍觉得不解与难过,小声问:“你这还不是托大?季匀去哪儿了?寻常兵士都没你伤得重。”
由她亲手包覆伤口,卫琢像是得了安抚,不似方才狂躁,只苍白着脸倚靠床榻:“塞外通信不便,再拖上两月,你早坐船走了。”
卫怜低着头,半天都不吭声。
其实卫琢早习惯她这样,见她沉默,也并不泄气。不多时,却感觉她的手轻轻颤了起来,温热的泪珠嘀嘀嗒嗒,砸在他衣袖上。
卫琢眼睫一颤,想安慰她,可他说得越多,只让卫怜更加难过。她知道皇兄爱她,即使这份爱并不健康,也并不完满,但若有一日必要,卫琢甚至甘愿为她死。
这个想法让她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连日以来的委屈与担忧翻涌而出。
卫怜再也忍不住,忽地把脸埋膝间,肩膀剧烈起伏,几乎是失声大哭,又像小时候一般被他捞起,搂在怀里轻拍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哭累了,抽噎着讲不出话,眼泪糊得他一身。
两个人狼狈不堪,见卫怜披风脏兮兮的,脸上沾着尘土,卫琢命人烧些热水,取巾帕给她擦拭,也好换身衣裳。
此次大军出征紧急,不同以往,即便他是皇帝,也多以热水擦身应急,不能奢侈耗水。
兵士提来热水后,卫怜虽哭得头晕,仍记挂着他的伤,想先帮卫琢擦洗。
如今讲究不了太多,然而他缓缓褪去衣衫,卫怜仍脸颊发烫,像个束手束脚的孩子般垂下脑袋。
刚一抬手,还不确定帕子是否挨到他,就听见卫琢一声闷哼:“疼……”
卫怜以为碰了伤处,慌忙抬起头。
卫琢赤着身,腰侧与臂膀缠着纱布,披散的黑发衬得肤色苍白如玉,透出几分古怪的脆弱感。他仰头承接她的触碰,黑眸含着水光凝视她。
即便卫怜衣着整齐,也被他看得心慌,一本正经地转过身,假装要清洗帕子。
直到被他从身后抱住,炽热的呼吸先落在她耳后,又沿着颈侧流连向下。与其说是亲吻,更像是难以自持的舔|舐。以至于仅仅如此,他便颤栗不已,情|动之间溢出低低的喟叹。
“别……”察觉他的意图,卫怜涨红了脸慌忙制止:“我身上脏得很。”
她说的是实话,却也不全是。卫怜脑中一片混乱,何况这是在军营,她满身尘土,这样舔……总是不太卫生。
可卫琢像是误解了,又或者是懂装不懂,三两下便松了她的衣裳,还像模像样地拿过过帕子,慢慢为她擦脸。
御帐内已经算暖和,她仍是轻轻一缩。他的手跟随着落下,很快就让卫怜浑身发烫,几乎呼吸不上来,脑子越发晕乎。再一回神,已经被他抱到桌边。
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四周安静只能听见夜风,卫怜却觉得自己在发烧。或许是烧糊涂了,或许是避讳他的伤,又或许……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鼻尖萦绕着苦涩的药味,夹杂极淡的血腥气,与他身上原本的冷香交织,天罗地网一般将她牢牢包裹。
她赤足踩在散落的衣袍上,化作一大摊软雪,哭得难以招架,又如悬在半空的风筝,分明快要断线了,又被他掌中那根丝线紧紧连住,再往回扯拽。
卫琢耐心起来简直令人发指,正如少时起那般,待她无微不至算得上是讨好,此刻又引着她的手,领着她细嚼慢咽地享用时令菜色,再去轻摸微微鼓起的小腹。
“……小妹吃饱了。”他声音低哑,让空气也变得湿|黏。
卫怜生来瘦,腰肢盈盈一握,此刻泪眼朦胧地回头,只看见他泛红的眼尾,和那双修长白皙,方才还在拆蟹的手,指尖上水淋淋的。
“怎么哭了?”他俯身啄吻她的耳垂:“是不喜欢么?”
卫怜羞于看见他的脸,可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只剩下时而充盈时而被抽空的触感,又让她感到不安。
她很快被抱去榻上,迷茫地跪坐在他身前。
领会到卫琢的意思,卫怜耳尖红得要低血,声若蚊吟地摇头:“你……你腰上还
有伤……”
“所以才这样……”他气息不稳,脖颈上有突起的青筋,喉结微微滚动。
卫怜浑身覆着薄汗,透出海棠花似的粉晕。小臂不小心蹭过他的伤处,吓得她顿时停住,眼中的泪又落了两滴,几乎想要求他停下。
卫琢却以为她是没了力气,盯着她湿润的眼睛,低低地笑。
“受不了就告诉我,我再轻些。”
她最终伏在他未受伤的那一侧,耳边是他一声又一声的轻哄与夸奖,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第75章 第75章
卫怜手脚发软,双臂微微发抖,几乎撑不住自己。她身子抬起些许,骑虎难下,进不得也退不得,又不敢闹出动静,嗓音跟着断断续续,带着怯生生的哭腔,像是哽咽般唤他名字。
卫琢呼吸很重,可还是停了下来,声音已经哑得不行:“疼?”
他此刻湿漉漉的,涩意渐消……怎还会疼?
她纤细的脖颈向后仰去,如同承受不住雨露的花枝,被欺负得狠了,眼泪盈盈,面颊笼着一层浓粉,迷迷糊糊地推:“……太深了……退出去些……”
恍惚间犹如仍在马上,雨点急快似鼓点,噼里啪啦砸在她身上。道路泥泞湿滑,难以掌控。
她睁着眼睛,神魂空空茫茫,红唇微微开合,犹如飞去了九霄云外。
——
早在先前纠缠的时候,灯烛就被卫怜打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