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孰料,听了她的要求,段阑生并未一口答应下来。他眉尖微微一蹙,目光直落在她身上,口吻变得严肃:“你受伤了?是哪里不舒服?”
陆鸢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别担心,我没什么大事。”
“那为什么……”
陆鸢鸢咬了一下唇:“原因暂时不好解释,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段阑生一顿:“那你伤在何处?我看看。”
陆鸢鸢移开眼神:“这个……也暂时不好告诉你。”
察觉到她什么都不肯透露,段阑生止住了询问,绀青色的眸子蒙上了淡淡的阴翳。
他放在膝上的食指轻轻一敲膝,略一沉吟,还是开始为她想起了办法:“在蜀山,丹药储藏最丰富的地方就是丹青峰,你在那里没有找到合适的药?”
陆鸢鸢点头,继而摇头,很是郁闷的样子:“丹青峰的伤药药性太强了,都是给伤筋动骨、头破血流的弟子用的。用在我身上属于杀鸡焉用牛刀。你也知道,轻微的皮肉伤修士可以自行疗愈,哪里需要多此一举地涂药,所以炼丹房已经好久没有炼过温和轻柔的外用药了。我想,应该要去蜀山外面才能找到我要的东西吧。”
段阑生并没有出声打断她的讲述。
虽然没有插话,但从他沉静的神情可以感觉到,他始终在认真地聆听,不曾有半秒的心不在焉。
陆鸢鸢苦恼地说:“本来这事儿也可以求助元君的,但元君最近在养伤,我不想让他费神。我身为仆役,这个时候,也不好随意离开蜀山。况且,比起别人,我还是更想找你,毕竟你守得住秘密,还是我在蜀山最信赖的人。”
说到这里,陆鸢鸢抬起黑漆漆的眼睛,说:“当然了,要是你很忙的话就算了。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觉得涂了药身上会舒服一点,没有也没关系。”
不出预料,听了她状若善解人意的话,段阑生一口答应了她:“我不忙,可以替你去找。”
“谢谢你,阑生。”陆鸢鸢似乎犹豫了一下,就拉住他的袖子,靠近他耳边,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可以快点。”
“你……”段阑生视线落在她脸上,眸底掠过一抹忧虑,仿佛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逼问,只是告诉她:“你若是遇到难题,不要逞强,一定要告诉我。”
陆鸢鸢眨了眨眼:“任何事都可以找你吗?”
段阑生用肯定的语气说:“任何事都可以。”
陆鸢鸢翘了翘唇角,甜甜一笑:“和你当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放心,我要是自己解决不了,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她想把段阑生赶出蜀山,让他再也无法通过蜀山这条康庄大道一飞冲天。
为了做到这点,只凭殷霄竹对段阑生的厌恶是不够的。
不管怎么说,段阑生也是正儿八经的亲传弟子,光风霁月,风评甚佳,经过这些年,半妖血统的负面效应也早已消失了。
若没有正当理由,只为私人恩怨,就把这么一个完美无瑕的门生逐出蜀山,百分百会引发众怒。
别说是殷霄竹了,就算来的是蜀山宗主,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开除一个没犯错的门生。
殷霄竹此人,心机深沉,行事谨慎,还有个虚谷真人对他虎视眈眈,所以,他再怎么厌恶段阑生,应该也不会轻易地采取大动作。他完全可以先用物理隔离法,把段阑生赶到很远的地方出任务。
悟道飞升与方位是没关系的。只要段阑生一天还穿着蜀山的宗服,他就还是会跟着原文轨迹,平步青云。
她怎么能甘心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当然,如果慢慢磨下去,她相信殷霄竹最终还是会忍无可忍,赶走这颗眼中钉。但偏偏,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死亡和计划成功不知道哪个先来,她没有命等那么久了。
段阑生清清白白,没有罪名,就由她亲手捏造一个罪名。
蜀山宗规从严到松,细细罗列了许多。犯小错,顶多就是领一顿罚。她要让段阑生在蜀山再也待不下去,就要让他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栽个大跟头。
同时她还不能OOC自己的角色,又不能把恶意表露得太明显,这并不容易。
在蜀山,一旦触犯就严苛到要把弟子逐出门派的宗规不多,什么结交奸佞、反逆师门、杀害同门……都难以达成。除非她能给段阑生下蛊吧。
只有一条宗规,让她看到了成功的可能。
上辈子的她曾经因此成功地把段阑生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那条宗规就是——犯淫戒。
在《魅仙缘》原著里,原主就是因为这条罪名被逐出宗门的。而前世的她,也是因为这条宗规差点沦落得和原主一个结局。只是在事发后,段阑生保下了她,她才得以留在蜀山继续修道,还成了他的道侣。
不得不说,就是因为段阑生的举动,前世的她一直陷在一种盲目自信的状态里。
拜托,那可是段阑生耶!他要是对她没意思,为什么和她结道侣?为什么不让蜀山替天行道,把她赶走,一了百了?
他肯定是因为没谈过恋爱,脸皮薄,欲望淡,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处,才会天天都冷着张脸,不回应她的示好的吧。
这样的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坚不可摧。
直到被剑捅了个对穿的前一天,她都是这么认为的。
前世这么差的开局,她也成功得手过,足以证明在这方面,段阑生绝非无隙可乘。
而这一世,该如何利用前世的经验,在这条宗规上做文章,她已经有了头绪。
没错,段阑生对这一世的她并无男女情欲,那天,她在他怀里醒来,迷糊间将他的手压到自己胸上,他却全程避讳地将手指抬起来。但他也有弱点,那就是他蠢得真的把她当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今天让段阑生帮她找药这一出,实际上他答不答应都不重要。她只是要在段阑生的脑海里铺垫她需要涂药的模糊印象而已。
当然,他愿意帮忙是最好的。毕竟,段阑生越重视她这个好友,才越容易掉进她的圈套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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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下来,陆鸢鸢都很有空,但她没有跟段阑生待一起太久,就以自己要回去歇息为借口,离开了药庐。
回到丹青峰,陆鸢鸢拐道去了藏书阁,找了个角落修炼,消磨时间到傍晚,才慢吞吞地踏着斜阳,回到了所住的地方。
白天的几个小女修已经不见踪影了,夕阳寂寥地洒在庭院里,为花花草草镀上一层胭脂色。殷霄竹的房间是黑漆漆的,但门并未关上。
陆鸢鸢在院子里踟蹰了一会儿,上前去敲了敲门:“元君,我有事找你,我可以进来吗?”
隔了一会儿,她听见一声有些虚弱的冷淡回应:“过来。”
步入内殿,她看见殷霄竹正穿着寝衣,散着发,靠坐在床上。没受伤的那只手还拿着一本书,书页卷了一半。陆鸢鸢飞快地瞄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一步步地挪到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放到枕边:“元君,我今天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还给你更好。”
那是一枚只有掌心那般大的翠色玉牌。
每一个外门弟子在成为仆役的第一天,都会从亲传弟子手中拿到此物。
从她进门开始就没有看他一眼,靠过来还是为了交还此物,殷霄竹的脸色已难看得厉害,微微直起身,定定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陆鸢鸢闷闷地说:
“本来,仆役就是为了照顾亲传弟子而设的职位,因为外门弟子比较清闲,所以一般都是让外门弟子担任的。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外门弟子,不能像三年前一样时时刻刻候命了,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蜀山,帮不了忙,还会惹你生气。而且……就算是以前也是元君你照顾我比较多。我想,比我做得好的人还有很多吧,不如换个更好的人来。”
“……”
也许是因为受伤了,殷霄竹的面色比平常还苍白许多,唇瓣却仍是水红色的,有种古怪的冶艳感,似嗔似怒。冷眼看她半晌,他伸手拿起了玉牌。
孰料,玉牌一被揭过去,陆鸢鸢的眼珠就瞪圆了,紧张而不舍的目光不自觉地锁定了他的手。
瞧见她这副小狗不舍得肉骨头的模样,本已怒极反笑、想将玉牌掷到墙上的他,动作就这样停住了,睨着她:“不是要还给我么?还一直盯着做什么?”
“……”
下一刻,在那白玉一样的指下晃悠的玉牌,就被她猛地夺了回去。
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她红着脸,将玉牌塞回了衣服里。
很奇异地,殷霄竹的心情就这样好起来了,他哼笑一声:“下次还口是心非吗?”
一只小手轻轻地拉住他的手腕:“我再也不敢了。元君,你还生我的气吗?”
殷霄竹转过脸,朝向床里侧,冷淡道:“本来是很气的,你这么久才回来,已经拖到我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