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面上流露出了平日少见的娇态,殷霄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冷了几分。
果然,只是察觉到自己的东西有螺丝松动的迹象,他就不高兴了。
真讽刺,光瞧他这表情,不了解前情的外人,恐怕会以为他是一个抓到妻子偷人的罪证、头顶绿油油大草原的丈夫吧。
陆鸢鸢面上维持着期盼的神色,心中冷哂。
望着她的面庞,殷霄竹的胸膛轻微地起伏了一下,仿佛压抑了什
么下去,再开口时,口吻已如常:“你把这件里衣给我。”
陆鸢鸢怔住了:“为什么?我准备明天拿去还给他呢。”
“你们非亲非故,里衣毕竟是贴身衣物,穿错了再还回去,徒增尴尬。烧掉这件衣服,我让人给他送件新的去。”
陆鸢鸢懵了懵,旋即摇头如拨浪鼓:“不成不成,这衣服还好好的,烧掉多浪费啊。”
顿了顿,她就轻哼一声,露出了恃宠生娇的姿态,说:“况且,别人不了解段阑生,我还能不了解他?他还跟我吃过同一碗饭呢,才不敢嫌弃这里衣是我穿过的。”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圈在她腕上的那只手突然收紧了。
“疼!”陆鸢鸢倒抽了一口气,酒气让人浮躁,她蹙了蹙眉,好像也被激起了一些委屈和生气,用力地抽回了手,说:“元君,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不代表我事事都要听你的。说到底,我和你不也是非亲非故吗?这是我和段阑生之间的事,你别操心那么多了行吗?我……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你有伤在身,早点歇下吧。我已经不饿了,先回去睡觉了。”
说罢,她揉着手腕,转身就跑出去了。
从她嫌自己管得太多开始,再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殷霄竹的脸色只能以铁青两个字来形容。
不多时,精致的灯盒被袖子一扫,在地上装成碎片。卧室这一角便彻底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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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再也不可能听话了。
当殷霄竹感觉到自己牢牢掌控的工具人开始为了别人和他对着干,心在往外飘,而他偏又无法对她下手,矛盾的箭头,最终就会指向引诱她出逃的那个人。
这只是开始。
翌日清晨,陆鸢鸢很早就醒了。
昨日,被女修叫回来丹青峰时,陆鸢鸢已托了周雀帮她带话,让段阑生今天辰时去剑宗的药庐和她见一面,她有事情找他。
段阑生向来守时,宁早毋迟。约的是辰时,他一般辰时初就会来到见面地点。可陆鸢鸢这次并没
有守时赴约。
辰时末,她才慢悠悠地钻出被窝,开始洗漱。整理完毕,走出房间。
一看清外面的情景,陆鸢鸢就微微睁大眼。
殷霄竹素来不喜欢别人踏入他的地方,但今天,这个时候,院子里竟出现了几个年纪很小的女修,都候在殷霄竹的门外,有些担心地往屋中张望。
陆鸢鸢想了想,走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元君的伤口裂开了,一只手包扎不便,正让人帮忙呢。”一个小女修愁眉苦脸地回答,瞅向陆鸢鸢的眼神涌现出几分控诉与不满:“陆师姐,你明明就住在元君旁边,都不知道她需要帮助的吗?”
蜀山的白月光果然魅力无穷。虽然这小女修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从表情完全能看出,对方是在谴责她,明明就在殷霄竹身边,占了许多人都眼红的位置,却没有在殷霄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非常失职。
“我真的不知道这事。”陆鸢鸢抿抿唇,转头望向屋中:“那现在怎么样了?”
小女修道:“应该已经止住血了。”
“那就好。”陆鸢鸢松了口气,点点头,就与她们擦身而过,继续往外走去。
几个小女修都呆住了,嘴巴张得能吞鸡蛋。
目送着陆鸢鸢快要走出庭院,其中一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追上来道:“等、等等,陆师姐,元君伤口裂开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我有些正事要做。”陆鸢鸢歉疚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我想元君有你们在,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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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剑宗的药庐时,段阑生果然已经等在那处了。
已经故意晾了他快一个小时,他看起来并没有不耐烦,身姿如松,立在树荫下,不知在想什么。
“段阑生——我来了!”
她快步跑过去,人未至,声先达。
停在段阑生跟前,她弯下腰,喘着粗气,双手合十,放到头顶,做了个求饶的手势:“对不起对不起,我早上有点事情耽搁了,迟到了。”
段阑生扶住她的手肘,见她额头都是汗,生出给她擦汗的念头:“下次不用这么急,迟到也无事。先进去歇一歇吧。”
陆鸢鸢说了声“好”,一进入药庐坐下,就打算把包袱拿出来,却听见段阑生说:“鸢鸢,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居然抢了她的开场白?
陆鸢鸢微觉意外,但不动声色,等他说话。
段阑生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递了过来。
陆鸢鸢一脸好奇:“什么?”
但她的双手始终放在膝上,没有主动去接。
段阑生见状,垂下绀青的眸子,打开盒盖,说:“你那天说自己做噩梦,吓醒了。这里面放了沉香和干菊花,还有一些安神助眠的药材,挂在床头,你夜里能睡得安稳些。”
盒中放了一个香囊,外观是淡雅的青云纱材质,底下缀着流苏。随着盖子打开,沁人心脾的草药香气漾入空气里。
陆鸢鸢的手指紧了紧。
真想不到,她那天随口编的借口,竟然被人放在心上,记到现在。
如果是前世的她,早就感动坏了。
但现在她已经不会了。
对比出真知。由此可见,段阑生上辈子真的很厌恶她,他对朋友可比对妻子好多了。
不过,前世的他,心里多半并不认可她是自己的妻子,她只是一个卑鄙的、乘虚而入的小偷。
陆鸢鸢停顿了半秒,就用双手接过盒子,眼睛笑弯成一对月牙:“你太贴心了,我正想要这个,我一定会挂在床头,从今晚就开始用起来的。”
见她如此,段阑生的神色柔和:“好。”
“对了,我叫你来,也是有东西要给你。”陆鸢鸢将盒子放到一旁,深吸口气,才将自己带来的包袱塞到了手中,目光微微闪躲:“是……是你的衣服。”
段阑生一怔,心跳微微加快,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自然是昨天就已经发现了。但她醉着的时候,他没有机会说,为此,他竟无耻而窃喜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私心,那就是,他并不是那么想让她把穿错的里衣换下来。
陆鸢鸢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换完衣服我就稀里糊涂睡着了。倒是你,你之后回房间就应该发现了吧,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段阑生说:“对不起。”
“没说你错,就是抱怨两句。”说着说着,陆鸢鸢突然动作一停,仿佛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来:“糟了,要不你还是先把包袱给我吧。”
“怎么了?”
“我急着还给你,衣服还没洗过呢。毕竟是我穿过的,应该先给你洗一洗再还回去的。”
手中的包袱瞬间变得有些烫手,段阑生喉结一滑,听见自己说:“没关系,我自己洗就行。”
“那好吧。”陆鸢鸢似乎没有太纠结这个细节,感慨道:“哎,还好不是穿错了别人的里衣,不然就尴尬死了。”
段阑生正要说话,就见眼前的少女突然伸手,轻轻一拍嘴巴,纠正了自己:“不对不对,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目光被她生动的神色吸引,段阑生不由自主地询问:“为什么?”
“明知故问,如果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是别人,我才不会进去呢。因为是你,我才会进去的。”陆鸢鸢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笑得很甜:“因为——我们可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啊,就算在对方面前出糗也没关系,对吧。”
段阑生脸色微变,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放置在冰火两重天中,前半句话隐含的意思让他胸膛鼓噪,浮想联翩,后半句话便如当头泼了他一盆冰水,熄灭的柴火不甘地滋滋冒出白烟。
而牵动这条绳子的人,还无知无觉,天真地冲着他笑。
段阑生垂下眼,轻声地自言自语:“是,我们是最好的。”
“哦,对
了,阑生,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帮我。”
段阑生睁眼,清凌凌的绀青色眼珠映出她靠近的身影。
他毫不迟疑道:“你说。”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是可以快速消肿祛瘀的?”陆鸢鸢拉住他的袖子,有点烦恼地问:“我想你帮我去找些外用的药,不是那种治严重外伤的,我想要那种……那种涂在皮肤上,就可以消肿消红印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