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个幻境,就是在重演蜀山宗主当年冲到妖界去救回自己的妻子的那一幕?
从目前来看,掳走宗主夫人的是一只蛇妖,根据其居住地的来推断,其法力、势力应当颇大。就如传言所说的那样,在蜀山宗主找到妻女,并斩灭妖怪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死去,只留下了他们的女儿。
陆鸢鸢低头,看向男子怀里的襁褓,惊诧地瞪大眼。
他怀里抱着的,确实是个女婴,似乎因为妻子离世的打击,襁褓没有包得很好,能看见婴儿的身上沾着粘液,看起来竟是刚刚出生的,五官倒是可爱,不像一般孩子刚生出来就皱皱巴巴的。只是,她的体型就跟一只小猫儿似的,哭声也小得几乎听不见。
这个孩子,难道就是真正的大师姐?
虚谷真人藏起的本册中,说过原装大师姐从小就身体很差。这点倒是和这孩子的模样对上了。如果没有人为干涉,这个孩子一定活不过出生的第一晚。
奇怪,为什么只有一个襁褓?
既然原装大师姐是殷霄竹的姐姐或妹妹,那么,他应该也是在今天出生的吧?
难道他和原装大师姐是同父异母?
这不可能。很明显,宗主夫人给自己的孩子准备了两只长命锁,她一定知道自己怀的是双胞胎。纵然处在最疼痛的生产中,她也紧紧地抓住这两只长命锁,说明这一定是她自己的东西。
陆鸢鸢的目光在四处转过,蓦然看见了什么,浑身微僵。
翻动的被褥间,竟也有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婴,看样子,也是刚出生不久,但是,其体型要比女婴大得多,显然发育得更好,也更健康皮实,只是,面颊、脖子和四肢等地方,都覆盖着一些蛇鳞一样的东西,跟怪物似的。
相比被亲生父亲搂住的女婴,这小怪物显然遭到了冷落,没有襁褓包住,还被推到了一边去。但它倒是不哭不闹的。
就在这时,陆鸢鸢注意到,在床边哭泣的男人慢慢地放开了怀中的襁褓,一双眼盯向了床尾的小怪物,仿佛恨毒了它。
他的面庞涨得通红,一步步地走向那小怪物,猛地捏住它的手足,愤怒地高高举起,似乎想摔死它。可在这时,一声猫叫似的孩子啼哭让他动作一顿。
男人仿佛如梦初醒,掐住小怪物的脖子,一动不动,神色僵硬而诡异,慢慢地,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猛地丢下这小怪物,疯了一样冲进了一片狼藉的内殿,被发跣足,在满地纸页里翻寻着什么。
陆鸢鸢看着这一幕,屏住呼吸,预感到了什么,果不其然,在落日西沉之时,她看到男子面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他跌跌撞撞地冲回到床边,抓住妻子已然僵硬的手,嘴里念叨着什么,随即,他将两个孩子放到了一起,以剑刃在小怪物的额上划开一道伤口。
他的左手攥住一张纸,一直在抖,右手飞快地沾血画着什么,很快,奇异的场景出现了——小怪物原本安宁的面庞渐渐扭曲,有一缕淡金色的光芒从它唇中飘出,飘向了旁边的女婴。这抹光芒入体后,那奄奄一息、面色灰败的女婴渐渐好转,啼哭也变得有力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小怪物的体型则在渐渐缩小,人类的特征逐渐消失,肤色变成粗糙的鳞片……最终,幻化成一只彻头彻尾的丑陋怪物。
陆鸢鸢浑身僵硬。
她明白了。
当年,宗主夫人怀着双胞胎,被蛇妖掳走。不知她在妖穴里遭遇了什么,腹中的两个孩子,一个天生羸弱,另一个更糟糕,身上带着还蛇鳞。
尽管知道这也是自己妻子为自己诞下的骨血,但有了旁边玉雪可爱的女婴做对比,谁能接受这个怪物也是自己的孩子?况且,看到它这个模样,不免会让他联想到掳走自己妻子的蛇妖。
于是,蜀山宗主在满地散落的书卷中寻找邪术。双胞胎本就是同源的生命,共生也互相竞争。他所做的,不过是人为去干涉注定的生死,蚕食其中一个孩子的生命力,转移给另外一个孩子。
虚谷亲笔写下的那句“以人力干涉婴孩生死之天道,有损阴德”,历历在目。如今,陆鸢鸢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还有,藏在蜀山密室里的那些被修仙界所不容、记着各种邪术的书,应该就是蜀山宗主从这个地方顺走的东西吧?跟打副本爆金币一个道理。
秘术一成,女婴哭声嘹亮,蜀山宗主浑身冷汗,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中。
陆鸢鸢的视线,则落在那只小怪物上。
因为生得丑,所以即便是受害者,也被生父迁怒,还被夺走了生机,它如今的模样,已经与后来她看到的小怪物相差无几。似乎是因为无可言述的痛苦,它黑瘦的手在空气里抓了抓,瞬间从床上滚了下去,肩背猛地硌到了什么东西,疼得抽搐。
陆鸢鸢定睛一看,发现它压在身下的东西,非常眼熟——竟是窥天镜!
看来,窥天镜也是蜀山宗主从这里带走的东西之一。怪不得殷霄竹说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窥天镜的。
陆鸢鸢紧紧皱着眉。根据现有的信息,无从得知,掳走宗主夫人的妖怪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将其中一个孩子变成妖怪的。恐怕这将会是一个永远的谜,但总归跟那满地阴损的书脱不了干系。
如今想来,也许,殷霄竹不是仅仅通过模仿就能变蛇,而是他本来就可以幻化为蛇形。可是,出生以后,从来没有人教他、管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所以,只能像四不像一样生活着。
直到十二三岁时,被捉到文殊公主的笼子里,并第一次亲眼看到普通的蛇蜕皮,他的天性终于得以激活,逐渐掌握了蛇的本能。
在饮了文殊公主的血后,他才能变成人形,很有可能跟他一出生就不公平地被夺走了生机有关。
等他终于一步步地从地狱爬回人间,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要去找自己的同胞手足,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妖怪的世界里,适者生存。
就在这时,陆鸢鸢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推力,身体一震,便发现镜子的光芒已经收拢,而她依然以断刃牢牢地压住殷霄竹的脖子。
幻境中漫长的时间,在现实却只是弹指时光。
陆鸢鸢紧了紧剑柄,问:“这面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殷霄竹瞥了眼已经熄灭的镜子,道:“窥天镜,妖族藏宝,可以融贯过去与未来的时间,窥见天机。但无法强求,但只有在特定的时刻才能偶然看见。”
陆鸢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平复下来:“你后来,是找真正的大师姐,要回了属于你的东西吗?”
殷霄竹眉头一蹙:“你看到了灵宝秘境里的事?”
“我没有亲眼看见,这只是我猜测的……”陆鸢鸢的心头骤然雪亮:“你是在灵宝秘境里对大师姐动手的?”
原来如此!
真正的大师姐,确实先天不足。但在经过亲生父亲与虚谷真人多年的调治后,平时已与常人无异。虚谷真人亲笔所写的诊治记录,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身体好起来后,原装的大师姐总算可以出远门,参加蜀山的许多宗门活动了。譬如——需要进入灵宝秘境的天材地宝大会。
殷霄竹,就是在灵宝秘境里对落单的她动手的。
多年
以后,虚谷真人开始怀疑“大师姐”被人掉包。她抽丝剥茧,顺着时间线往前捋,大概是发现了根源就出在那一次的天材地宝大会里,将此事汇报给自己的师兄后,她秘密前往灵宝秘境,寻找线索,不知因何故,和外界断了音讯。
在这之后,蜀山一行人前来找人,触发了主线副本【蚀骨】。
由于没有明确的方向线索,大家只能像分成数个方向,一点点地摸排寻人。
但殷霄竹,却能预测到虚谷真人的动向——他一定不会忘记,自己当年是在哪里动手的。如果虚谷要查当年的事儿,大概率也会去同一片地带。
所以,只要他找到机会,撇开同行的人,就能迅速奔赴目的地,长驱直入,比其他人更早找到虚谷,并将她灭口。
没错,灭口。
就算虚谷这一行什么证据都没找到,他也不可能再允许这个处处针对自己的人回到蜀山。让虚谷留在灵宝秘境,永远闭嘴,有些风险,却是收益最大的结局。
这个人,果真够狠心。
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陆鸢鸢理清逻辑,忍不住道:“既然你已经拿回了自己的东西,不是已经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在任何地方活下去了吗?为什么还要冒充大师姐,十几年一直潜伏在蜀山?你是想找蜀山宗主报仇?是为了躲避追杀?还是有别的目的?”
殷霄竹静静看着她,等她说完了,才仿佛好似有些无奈,挑了挑眉:“你的问题,三天三夜都问不完。”
陆鸢鸢冷冷道:“不要岔开话题,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我劝你——”
话正说着,她的目光却骤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