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深吸一口气:“霍明渊,我可以有自己的空间吗?”
霍临顿住了,电流声在听筒里微弱地滋滋啦啦响着。
好一会儿,他好像换到了一个更安静的环境,伴随着车门关上的声音。
“可以。”
小珠说:“我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霍临还是说:“可以。”
小珠说:“我很讨厌文化史。”
“好的,以后不上了。”霍临想了想,“我会要求他们更新资料,把‘白秀瑾’标记成一个不喜欢学文化史的偏科学生,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
小珠有点无力地闭上眼,嘴唇嗫嚅:“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霍临仿佛觉得说完了正事,语气又像刚和她打通电话时那样,有点高兴了起来,轻声对她说,“小珠,我很想你。”
小珠挂断了电话。
今天天亮之前她还在反复鼓励自己,即便她是个泥人,如果拼尽全力,不说能死死绑住霍临,至少也能甩他一身泥点。
让他沾上她的报应,不能那么轻易地洗净,而要向她支付一些更高昂的代价。
现在她发现,她是雨天屋檐下的泥巴,霍临住在玻璃房子里。
第31章
后来霍临的电话又打进来一次,小珠还是挂断了。
并在霍临小题大做地通知人过来查看她的情况之前,主动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通讯中断是因为她不小心误触,而且她现在要睡觉了,不能再接电话。
她知道霍临看得到,但霍临一直没回消息。
小珠等了两分钟,又给他敲字:我也很想你。
霍临才立刻回了一句“好的”,附带一个电子笑脸。
小珠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闭上眼找睡眠。
霍临一直盯着不再有新消息的手机屏幕,直到要下车,才把手机塞回西服口袋里。
今天东道主在一家水上餐厅包场宴请霍临,特地选的中餐,食材都是从中缅边境运来,因此十分珍稀,价格昂贵。
餐厅设在一条金碧辉煌的大船上,据说曾是缅甸皇帝的御用餐厅,整体造型看起来像一只金光闪闪的妙声鸟,不远处的水面设有景观喷泉,雾气渺渺,如梦似幻。
对于东道主极力吹捧的中餐,霍临尝了一口,觉得烹饪水平十分一般,而且喷泉扬起的水汽带着水腥味,所以立刻就放下了筷子。
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耐着性子坐在餐桌边,对同桌的人抱以看似感兴趣的浅笑。
对面的人在不断说话,嘴巴开开合合,霍临没有用心在听。
他的目光注意到对面墙上的一幅雕版画,上面绘有一只矫健灵动的长尾斑羚羊羔,站在矮矮的山丘上,举起前蹄毛茸茸地仰头嘶鸣,他觉得小珠会喜欢。
霍临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亮,没有新消息进来。
他分出一只耳朵来听对面的人讲话,已经足够了,其它的精力则难以自抑地用来想象小珠的模样。
他又想到刚刚在电话中,小珠跟他说讨厌文化史。他很少发现小珠讨厌什么东西,因此觉得有些心痒难耐。
他觉得她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很闷闷不乐,好像在跟家长抱怨一样地说讨厌上课、不想上课,这会让他差点没有底线地什么都答应。
小珠的眼睛,头发,看起来都那么柔软,没有人看到她不会对她心生好感,霍临觉得一定有很多人愿意倾听小珠的烦恼。
但小珠不高兴的时候,除了他以外,没有考虑要对别的任何人倾诉。
霍临无法解释自己的动机,但他现在产生了一种恶劣的兴趣,希望让小珠变得不高兴。
当然这种兴趣只能排在他计划列表里的最末端,用来假想一下,可能来不及真的实行,因为在此之前他还有更多更好的事情要和小珠一起去做。
小珠在听完他的电话之后立刻就挂断,过了几分钟才愿意发消息来说也在想他,一定是因为害羞。
但霍临没见过小珠羞赧的神情,因此无从想象。
虚构不出的画面反而更让人在意,霍临想要找到更多的支撑,但小珠没有再发消息来了,他无法再获得新的素材。
那位东道主还在滔滔不绝,霍临及时打断了他,端起茶杯:“您说得很不错。不过,我其实是想把生意往北边做。”
“北边……”对方突然哑了一瞬,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笑容,以为他开玩笑,惊讶道,“太复杂了,您怎么考虑的?”
“做生意哪有不复杂的。”霍临笑意很浅,颜色偏深的眸心自带一种笃定,让人无法怀疑他的决心。
“况且北方是一片商业蓝海,又有温州商帮经验在前,霍氏如果能进去,是寻求共赢的,再复杂的环境也能化险为夷。”
见他认真,对方嬉笑的神色消失了,氛围多了几分沉重。
“我真是没想到。那边全是山,可不需要您的船!”
“霍氏不只有船。
山里的木材想往外运,总要找些信得过的人做事,不是吗?”霍临捻着茶杯在指间轻转。
对面的人忍不住冷嘲:“我的朋友,恕我直言,您尽管身份尊贵,但想要成为被信任的人,还远远不够。”
“这就是难处所在。”霍临轻叹一声,适时退让,“陌生带来隔阂,隔阂只会让利益受损。为了实现长久的共同利益,吴安钦,请您相信,我们愿意付出最大的诚意,以获得了解和信任。”
霍临端起茶杯和对方碰了碰。
吴安钦神色始终犹豫不定。
-
小珠做完了所有的检查,没有查出什么问题,甚至有的指标健康得不得了,医生认为她完全可以被形容为一只生机勃勃的强壮小鹿。
但压力值过高,血氧也有点低,或许是近期的疲惫引起,可能导致心浮气躁,郁闷难解,医生建议最好休息几天。
黎娟表示初步同意这个提议:“前阵子的课程和训练确实太密集了。况且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夫人的生日宴,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趁此机会休整一下也不错。”
她说完,又问小珠的意见。
小珠在打手机里的消消乐游戏,闻言看她一眼,露了一个笑容:“我听你们的安排。”
说完又低头看屏幕,很专心的样子。
黎娟微微皱眉,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小珠的配合度甚至更高了,在黎娟递给她一块手表,要求她全天候戴着以便监测入眠时间和睡眠状况时,她也只是老实地低头扣上表扣。
黎娟提醒她:“不要想着作弊,这个手表被摘下来时是会有记录的。”
小珠点点头。
“如果照现在商议的方案执行,那这几天就不上课了,但锻炼和皮肤护理还是不能少。”
小珠说:“好的。”
她顺从得无可挑剔,好像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以至于黎娟对她没有更多的要求可以提出。
黎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只能无话可说地走开。在要转弯时回头看一眼,小珠已经没有在玩游戏,把手机横屏放着,可能又在看什么搞笑视频。
没有什么异常。
但黎娟也并不是为了发现异常才观察她。
黎娟的报告和初步建议方案很快送到了霍临那里,霍临批了同意。
他的批准短信和他本人几乎同时到达,霍临身后的司机为他抱着一幅很大的雕版画,侧身有点艰难地挤进来,周义永还以为是很珍贵的作品,赶紧叫人戴上白手套去接过来,并按照霍临的指示好好地装在了靠窗的一间茶室里,霍临平时会来这里坐坐,处理文件或思考问题。
霍临让他们挂在墙面的正中,抬头就能看到。
小珠也被霍临叫下来看画,霍临神神秘秘地,不说内容不说来历,只说她一定会喜欢。
小珠如临小考,仔细看了半天,根本看不出有名的作者痕迹,也看不出古老的年代,而且越看越像是工艺做得比较精致高端的工厂画。
但她觉得自己肯定看错了,如果真是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为什么费劲带回来。
“应该没错。”霍临想了想,“那艘船的审美很一般,里面应该没有好东西。”
那怎么还要收藏?
霍临对她说:“你再看看啊。”
小珠不想再看了,她刚刚就差拿放大镜研究,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不是什么有价值的名画,立刻失去兴趣。
她想绕过霍临回卧室,但被霍临一把捞住,又放在了画前面。
小珠发现他不说话,用一种有点责怪但是又没有不满的表情看着她,像是很久以前,霍临说她挑食,还非要点“自己不喜欢吃的奶油饼干”,也是相似的表情。
小珠垂下了眸,定了一会儿,再抬头看那幅画。
离得远了,更看不出什么细节,只是看到一只小羊在山坡上嘶鸣。她敷衍说:“羊挺可爱的。”
然而霍临立刻染上了一点笑影,奖励她似的,抚了抚她的肩头,用有点轻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