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威想要报复,他要破窗出去,在那群蠢货沉迷于一点陈酒和几块烤鸡肉时,独自享受那飘飘欲仙的快乐,这样才能凌驾于他们之上,才能找回自尊心。
晚上七点,晚宴开始了。
小珠挽着霍临的手臂入场,她的手心比平时碰起来还要更凉。
霍临怜惜地问她是不是怕冷,要不要加一件外套,小珠只是摇头,很能忍耐的样子。
她坚持陪着霍临寒暄,仿佛一株倚在霍临身上的菟丝花,直到烤肉端到席上,小珠被熏得压着胸口,反身干呕。
霍临被吓到,牢牢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小珠花了些功夫缓过来,眉眼疲倦,终于不再逞强。
依偎在霍临怀里,小声说:“对不起,我要去睡一觉。”
“我陪你去。”
小珠仍然摇头,看起来极为懂事体贴。
“很多客人都想和你说话,你怎么好走开,我没关系。”
霍临看她这么乖,心里简直软得成了一片烂泥,不由得自我谴责道:“我昨晚太过分了。”
小珠有点想笑,可惜笑容刚浮出来,又无力地沉寂。
她亲了一下霍临的手指,放开他的手离去,霍临却始终心神不宁。
即便回到座位上,也没有心思接受四面八方的攀谈,反而先打开手机,发送了一封邮件,索要上回小珠的完整体检报告。
几个人坚持不懈地砸了半个下午,终于把靠近走廊的玻璃窗砸破了,赶紧往外爬,先去了东区的房间。
房门果然紧锁,这群贱人,恐怕正在里面大快朵颐。
愤怒又被宣泄到铸铁门上,但这扇门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开的了,精疲力竭后,四个人又颓然地散去。
丹威瞄了一眼其他人的动向,不引人注意地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他锁上门,熟练地蹲进狭窄的洗手台下,掏马桶边的地板缝隙。
好不容易揪住了一点塑料袋的边缘,丹威用力地抽.出来,手臂在铁架上撞出咚的一声。
来不及去捂痛,丹威先瞅了一眼门外,确认没引来什么动静,才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些粉末,放到鼻尖。
是啊,就是这种感觉,他有三头六臂,九副爪牙,可以撕碎任何使他不悦的男人,可以凌辱任何使他作呕的女人,他的强大是真实的,那些穷酸和屈辱才是虚假的。
丹威在自己胸口抠出道道痕迹,衣领底下还藏着更多痕迹。
这药送到他手里以后,他其实早就已经偷尝过几次了,他给自己找的理由,说是为了拖延时间才没交出去,其实是因为不舍得。
没有人会不想独占资源。
丹威沉浸在自己的狂思乱想之中,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多么骇人。
姿态扭曲,脖颈断裂一般接在脑袋下面,涎水鼻涕眼泪肆意横流。
他在幻觉中忘记很多痛苦,比如最初被流放时,如何在破旧的船板里抓老鼠吃以求生存,比如被那群“同伴”当成最廉价的女人使用……他已经不成样子了,没有这些粉末,他将一天都活不下去。
不,他不能这样认输!总会找到比他更弱的人,比如一个女人,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女人,来证明他的伟大。
“丹威。”
一把清灵的声音传进来,在丹威脑门里回响,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丹威眼前忽的闪过温芝的影子,那个女人就是他想要的完美的模样,柔弱,无法反抗,摔打不破,可惜死得太早了。
“丹威。”
温芝仿佛就站在门外。
丹威在幻觉的驱使下拉开厕所门,门口站着一个用长长的金色的披帛从头到脚包裹住自己,身形窈窕的女人。
丹威化为老虎,饥渴地扑向她,要把她吞吃殆尽。
然而现实之中,丹威只是整个人佝偻着,往前栽了一小步。
小珠漠然地垂眸,神色清冷得像一块冰。
她观察了一会儿后,用力在丹威肩膀上踹了一脚。
丹威摔倒在地,小珠走进厕所,关上门。
从披帛底下拿出藏着的绳索,用绑烈性犬的绳结将丹威牢牢地捆绑在马桶旁。
她半弯着腰,钻石项链垂在身前轻晃。
丹威想要挣扎,但嘴边沾着白沫,在药物作用下,连完整的求救都发不出来。
小珠在他耳边打了两下响指,见他瞳孔收缩,说明还有听力。
“认得我吗。”小珠的声音从上而下地降落。
丹威迟滞地盯着她,为了努力看清她而翻起白眼,黑眼球都快消失不见。
小珠告诉他:“我是玛温收养的女孩。你杀死的那个玛温。”
丹威凝滞了好一会儿,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咳痰声。
小珠拿出针筒,推干净空气,从试管里取液。
“其实我设想过很多种你的死法,最后精心挑选了这一种,最适合你。”
丹威大声嚎叫起来,拼尽全力撞击身后的马桶盖。
“嘘,嘘。”小珠安抚他,把针尖戳进他歪倒的脖子,一点点把药液按进去,“我第一次给人打,别给我增加难度。”
丹威的眼仁彻底翻得看不见了,嘴里吐出更多的白色液体,混着血沫。
小珠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她抽.出针筒,又取第二支试管的液体。
针尖举到丹威眼睛前面,跃跃欲试。
接着自己笑了笑,还是挪开了,在脖子上那个旧针孔里重新戳了进去。
“我中间也犹豫过很多次。如果你不上船,如果你上船后没有吸药,我给你准备的这些,都不会有任何作用。能走到这一步,是你该死。”
小珠给他准备了五支。
半支增强剂能让一只注射了□□的老鼠在一分钟之内死透,丹威吸食的浓度比她提取的□□溶解物要高无数倍,五支应该能让他死得无法超生。
小珠把所有试管打空了。
丹威不停地抽搐着,全身散发出恶臭,每一处腺体都在往外分泌不知名的液体,整个人被涨成紫红色,痛苦变成浓稠的血液,从他的七窍奔涌而出。
听说人死之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小珠看着他,恍惚地问。
“玛温死前也是这么痛苦吗?”
丹威已经无法回答她,他带着最后听到的、“玛温”的回响
下了地狱。
因为是临时咨询的,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霍临才收到体检中心的回复邮件。
结论倒是和之前给的一样,小珠的身体各方面都很健康,但霍临还是不能放心,把各种指标包括影像资料全都亲自仔细看了一遍,免得医生乱写敷衍他。
霍临虽然并不完全懂,但至少很难糊弄,还好一路看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正要关掉邮件,忽然手指一顿。
接着迅速地往上翻,翻到b超结果那页。
子宫b超主要用于观察子宫形态、结构和内膜等情况,霍临看了两三遍,又切换页面查询了一些不确定的专有名词,最终还是不放心,起身走到外面,打了个电话。
“……是的,少爷,您理解的没错,从指标和图片来看,都可以证明这位受检的女士没有经历过流产或宫腔操作史。”
“你确定?”
“非常确定,孕育一个胚胎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
霍临茫然地挂断了电话。
他想到自己发现的那张病历单上,“温芝”做过的流产手术。
小珠的照片背后明明写着温芝的名字。
但灵光一现似的,又想起了。
“我有一个姐姐。”
“这张床我和我姐姐睡过。”
“她已经去世了。”
忽然之间,小珠对那个丹威的在意有了新的解释。
她刻意把他弄到船上来,要求放宽安检条件,突然关心安保地图——
霍临忽然一凛,旋身大步往楼下去,从走到跑了起来。
出事了。
第51章
浴缸里在放热水,小珠先去冲了个淋浴。
水流顺着睫毛和鼻尖往下坠落,视线被遮挡得模糊。
小珠忍不住地在脑海里重现刚才的所有经过。
好像整个过程也没花多少时间。
她看到自己拿出针筒,看到自己把丹威踩在地上,看到自己提起裙摆离开。
从她进入底舱,就那么几分钟的事,她用全副力气恨着的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她眼前。
小珠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因为感觉到回想的画面中那个人很陌生。
仇恨的魔鬼赋予的勇气外衣正在消散殆尽,热水从孔隙侵入皮肤,但似乎还不够深,骨头里仍在发冷。
小珠在心里不断地呼唤玛温的名字,希望玛温能给接下来的她一点启示,但又不自觉地回避着玛温的脸,因为不想让玛温沾上这肮脏的一幕。
她杀了人。她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也可能她未来的路从这一刻起已经从人生地图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