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教就教到了浴室去,吵闹了好半天,小珠其实也没学会多少,霍临说肯定不是小珠的错,是浴室不好,要换个地方继续。
小珠说不想学了,霍临不许她半途而废:“难道你以后不见她们了吗?她们如果又跟你说法语,你怎么办?”
他半是威胁半是诱哄:“到时候你会在新的地方认识很多人,跟你的新朋友们在花园里荡秋千,准备自己喜欢的点心,买自己喜欢的杯子喝下午茶。”
他描绘得,栩栩如生,好像真的会发生一样,那么期待着。
小珠仰头看他,有点绝望的凄苦,但是黑夜里没有点灯,霍临没看清楚。
小珠用全身的力气抱紧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在一晃一晃地颤抖:“可是,我连法语的‘下午茶’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紧。”霍临亲吻她的嘴唇,“我教你,慢慢教,教到你会为止。”
小珠还想说什么,再没有说出来。
他们又一次相拥而眠。小珠背对着他,他的手圈在她的怀里,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但小珠仍然觉得冷。
冷得睡不着觉,小珠睁开眼睛看着窗外。
窗外的码头上,有一盏红色的信号灯,一点点的光彩,在河面上拖出散漫的长长的影子,时不时地左右摇晃,摇晃到最正中时,红光最亮,亮得刺眼。
小珠眼睛眨也没眨一下,定定地盯着它,它的光芒在她的虹膜上无限放大了,撕扯着警告。
凌晨三点了。
还剩十六个小时。
小珠的等待从一开始的迫不及待,到现在的焦躁不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捱。
她不能入睡,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入睡,她用一种祈祷式的自虐般的苦熬,每一分每一秒,清晰地经过她人生中迄今为止最重要的十六个小时。
深夜把人变得孤独,与她作伴的好像只有鬼怪。
小珠摸到霍临的手背,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去,和他十指相扣,以免自己也变成了一只气球,在恐惧里飞远了,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爆炸。
但霍临莫名其妙地醒了。
他爬起来,发现了黑夜里孤独地睁着眼的小珠,凑过来迷糊地在她脸颊上亲吻,问她是不是渴醒了。
小珠脱离溺水似的深吸一口气,抓住了这个来陪伴她的人。
她把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地抠住了霍临的小臂。霍临仍然带着困意,天马行空地问她想不想喝水。
“不想。”小珠说,抬起上半身靠近了他,像雪地里赤身的人靠近唯一的火源,颤抖着说,“我想和你做。”
她竭尽全力,不知疲倦地缠上这个温暖的人,然后很快如她所愿,在新一轮的翻覆之中,小珠又短暂地忘记了那盏闪烁的、像在倒计时的信号灯。
第50章
翌日两个人不约而同双双穿了高领,把所有痕迹掩盖其下。
霍临扣好腕表,凑过来的吻依然火烫,在小珠耳边轻声说问:“要不要休息一天。”
“没关系,我可以。”小珠轻轻摇头。
小珠负责宴会的后续布置,包括餐饮安排、人员调配,有人辅佐她,不算很难。
霍临轻笑出声,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么厉害。”
小珠面颊微烫,感觉霍临这句话意有所指,懒懒地斜他一眼。
“晚宴时见。”霍临今天有好几个会议要开,等小珠帮他打好领带,就轻吻她的面颊告别。
小珠扶着门框斜倚,目送他在江席言的陪伴下离开。
早上过得很慢,很慢。
小珠一直忍着没去看腕表,直到午餐之前,小珠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停顿了一下,对陪同她一起检查后厨的工作人员说:“有件事忘记问了。”
后者立即拿出笔记准备记录:“您说。”
小珠浅笑晏晏:“底舱不是还有人吗?他们的餐食是怎么准备的呢。”
工作人员反应了一下:“哦,他们有另外的工作餐,都按时送了,您放心。”
小珠皱皱眉:“就吃那种东西吗?都是为我们工作的,不能厚此薄彼。”
工作人员早已习惯了这些有钱人如此做派。
时不时心血来潮展露一些西方式的伪善,享受着千万人累积起来也达不到的财富级别,还说什么平等。
于是只顺从地等待指令。
“这样吧,”小珠指了指旁边货架上的一瓶酒,“午餐时把这一瓶酒送到底舱去。”
工作人员回答道:“好的,底舱有专门的窗口送食物,我去嘱咐一声。”
“不必麻烦,安排一个侍者从舱门送进去就是了。”
“可是门栏密码……”
“到时候问安保队长,就说是我安排的。”
“好的。”
小珠又在他的陪同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后厨,嘱咐厨师长丢掉几种看起来已经不新鲜的水果,才回到能看风景的甲板上。
她摘下帽子吹风,身后巡视的安保队长经过,立即离开下属走了过来,敬告道:“夫人,请不要站在这里,以免发生事故。”
小珠低头,仿佛才看到脚底有禁止标志,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被风景吸引乃至浑然忘我,也是常有的事。”队长幽默风趣地安慰。
小珠和他闲聊了一会儿,直到他接起一个电话。
听到那边的汇报,队长下意识地看了霍夫人一眼。
小珠只做不察:“怎么?”
队长把电话里的事情简要汇报,小珠颔首:“没错,是我让他们送的。”
“好的。”队长稍作沉吟,对电话报出一串六位数字。
小珠的胃部轻轻痉挛起来。
队长结束了电话,又和小珠继续之前的话题,恰巧此时午餐铃响了,便伸长手臂,邀请小珠进室内用餐。
小珠说:“我有点没胃口,先不去了,请您好好地享用。”
安保队长遗憾地离开。
小珠深吸一口气,顺着扶梯来到下一层。
打开医疗补给站的大门,打开低温柜里的保险箱,第不知道多少次确认试管的数量。
都在,状态也正常,小珠重新锁上保险箱。
又来到隔壁的监控室。
这是中控室的副属房,只能看到监控画面,不能操作,镜头也是随机切换的,通常没有人会来。
小珠静静地在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中搜索底舱的编号,等待它出现。
终于底舱的画面跳出来了。
十几个人鬣狗一般捧着那瓶酒,似乎是爆发了一场争吵,最终由个子最高大的那个络腮胡抢到了这瓶酒,其余人只能等待分配。
小珠看到丹威的身影,被挤在最边缘的位置。
这种情形再一次验证了小珠昨天早上趁着交班时偷溜进中控室里,从监控中偷听到的对话。
丹威在这群人之中没有什么地位,是被献祭的下位者。
她可以继续用这样的方式让他落单。
晚上七点过后,中控室的人有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没有人会盯着监控,底舱巡逻的人员也会被抽调到餐厅去,她已经知道了舱门密码。
万事俱备。
紧张了这么久之后,到了要行动的时候,小珠却仿佛提前看见了尘埃落定,反而变得淡然。
游轮上的宴席可以持续很久,美酒佳肴仿佛是从空气中拿取出来的一样,不间断地供应,空掉的碗盘堆成小山,被侍应生来来回回地收走。
消耗的食材早已无法准确记录了,小珠又从中抽了两支酒出来,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小珠让人把这两支酒送到底舱去,但份量
一次比一次少。
最后一次的时候,小珠捎带去一句话,说今晚会有一只新鲜现烤的火鸡送到东区房间的餐桌上,感谢他们的辛勤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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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舱彻底喧闹起来。
这样的美酒佳肴仿佛已经半辈子没见过了,今日运气太好,碰上一个如此大方的东家,也让他们过了回人过的日子,兴奋难抑。
但也有人开始盘算。
酒送来三支,其实是够所有人分的,但人性贪婪,常年坐水牢的人好不容易能碰到这样的甘霖,不可能给所有人均分。
况且,送来的酒一次比一次少,晚上说要送来的那只火鸡又能有多大?是不是要更缩水了?
提前掌握稀缺资源,是这种环境下无师自通的本能。
夜幕来临之前,丹威被扔到了锅炉房里。
与他待遇相同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咒骂,捶门,砸东西,但丝毫也不能撼动,恶毒的东西,为了一只火鸡,居然要把他们关在这种蒸笼一样的地方。
丹威也在怒骂,狂吼发泄,心中的仇恨不断累积。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想到了自己藏起来的那批药物,那些宝藏,本来是打算拿来救命,所以迟迟没有献出去,现在却受到这样的羞辱。他们像一群老鼠一样互相厮杀,而他是被鼠群抛弃的弱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