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做好看着人烧死在自己面前的心理准备,尤其是这大半夜的。
霍临还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什么,小珠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算是笑了一下:“好点了就好。”
“嗯。”霍临满意了,说,“小珠,我困了。”
被他喊到自己的名字,小珠摸了摸手臂,有点起鸡皮疙瘩,但霍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珠挂着跟苦笑一样的微笑,实在不知道能再说什么,就“哦”了声。
霍临握着石头绵羊往“卧室”走,到转角处略停了停,扬着高傲的下颌线,轻轻看她一眼:“小珠,晚安。”
小珠的微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晚安。”
跟淋浴间的门一样年久失修的床吱呀一声,是霍临又躺下了。
小珠也关了灯,回到自己的板凳床上侧躺着,心里觉得一阵莫名其妙,不过倒是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霍临高高大大的,披着一块白布,脸上还贴着几根布条,这是小珠之前在商店电视里见过的鬼魂形象,他就这样在小珠身边游荡,不停喊她的名字。
小珠在梦里捂着耳朵逃跑,但霍临鬼追得很快,围着她转圈,让她无路可去,小珠忍不住揍了他一拳,把他脸上的布条打飞,露出他的脸,有点可怜的表情,嘴巴没停,还在说:“小珠我饿了。小珠我头疼。小珠我好困。”
这个回笼觉睡得好累,小珠醒的时候浑身泛酸,但她没有多停留,很快爬起来把被子枕头卷起,板凳椅子归位,去门口看了看霍临。
霍临还在睡,背对着她,长长的一条人挤在能睡下小珠和玛温两个人的床上,他呼吸平缓,应该没有再发烧了。
小珠收回目光去洗漱,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在思考还要添置哪些东西。霍临说要自己照顾他,可是她确实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而且她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连购物清单都列不出来,她脑袋里只有最基础也最直接的吃穿。
擦干净脸小珠就打算出门,弯腰换鞋时视线里忽然多出一双脚,吓得踩在鞋上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她抬头,霍临颇有几分冷淡地盯着她,看起来已经没了昨晚的病容,也多出了昨晚没有的凌厉。
“你去哪里?”
小珠站直了,跟他解释:“我去打工。”
霍临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小珠以为他担心会跟昨天一样挨饿,说:“还有饼干,你先吃,等我的事情结束,我会再给你带吃的。”
霍临更不高兴了:“什么意思,我又不是狗。”
小珠愣了下,喃喃:“我没这么说。”
霍临瞅着她,自己气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我一个人没事干。”他昨天几乎站在阳台上等了这女人一整天,看得眼睛都发酸。
小珠总算明白了,想了想,征求他的意见:“那么,等我打工结束,你和我一起去买东西?”
霍临挑了挑眉,没再反对。
小珠总算能够出门,关门时回头看了霍临一眼,霍临在门缝里瞅着她,她下了楼穿过狭窄的街巷,忽然福至心灵地停下脚步又转身抬头,从这个方向能看到房子的阳台。
阳台上空空的没有人,小珠探究地看了一会儿,正要放弃猜测离开时,就见到亮光一闪,是阳台玻璃窗被人快速关上时反射的光。
小珠转过身,又慢慢地往前走。
她想到霍临说自己又不是狗。
其实他说了她才发现,他有的行为和狗也没什么区别。
不好控制,脾气很大,叫得很凶,也会守在门口和窗边送人出门。
第6章
船上正是最忙乱的时候,小珠钻着缝挤进去,几乎被人夹在咯吱窝里上了楼梯,脚跟还没落地,一张围裙就朝她飞来。
“小珠!快来帮忙!”
小珠从肩膀和肩膀之间接住了围裙,快速系上,又从人群里钻出去,“来了来了!”
这条船是吴丹威的,托玛温的福,小珠得到机会在船上工作,一个月折算下来,能拿三百元人民币。
小珠和同伴弓着腰在狭窄的储货间搬冰棍,一边夹着缝聊天。
“你昨天一整天没来!”同伴语气怨怪,又夹着一点好奇,“干嘛去了?”
小珠唇瓣抿了抿,没说话,搬完冰棍直起腰擦汗,被同伴用手肘捅了捅。
小麦色皮肤的女生八卦地追问:“说嘛,说嘛。”
刚好老板娘经过,小珠和同伴都闭上嘴,低眉顺眼地问好。
老板娘颇有富态,经过时身上弥漫一股尼龙衣料摩擦着汗水的闷窒气味,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提着一个保温桶。
“鱼汤。”小珠沮丧地叹了口气,“我没弄到新鲜的鱼。”
同伴捂住嘴倒吸气:“你真的去了!”
一周以前老板娘休息时跟船上的工人炫耀自己的鲈鱼汤,说是老公特意嘱咐给她炖的,给她补充营养。所有人自然都围着老板娘祝贺,有些年纪大有经验的无不羡慕地说,这种攀鲈和花蟹做的鲜鱼汤对孕妇最好了。
小珠听得很动心。玛温也怀孕了,可是穷人的菜市上只有晒透的鱼干,也根本不是什么鲈鱼,肯定不如老板娘碗里的鲜嫩、甜美。
难道是越得不到越在意?之后几天,小珠一直惦念着那条想象中的鱼,同伴见她这样痴,就给她出主意。东塔曼湖边上有不少卖鲈鱼的摊贩,说不定个就有哪个顾客不小心没拿住,从袋子里蹦出一条来,刚好被小珠捡到呢!
这话其实是小女孩的异想天开,小珠却魔怔了。东塔曼湖离她们这条船的航线不远,小珠当天从船上下来就直接去了湖边。
然后遇见了霍临。
小珠摇摇头,把后面的事隐瞒了没讲,举起筐子把冰棍全倒进入口处的冰柜。
忙完搬运,小珠还要去前面叫卖。她们这条船接送的是来往的游客,小珠会中文,所以能够在这条船上留下来,偶尔旷工一天,也只是被扣掉这个月一半的工资,不会被赶走。
不过今天有些特别,除了游客之外,船上还涌上来一群穿校服的学生。
学生们胸前都别着一朵花,似乎是要去给游客表演节目,得意洋洋地跑进船舱来,打闹嬉笑的声音又年轻又嘹亮,像一群白色的水鸟。
小珠新鲜地在她们之中多看了两眼,忽然高兴起来。
“玛南达!”她喊了一声,学生堆里静了一下,不过没有人回应她。
小珠怕她听不见,从柜台底下钻出去,挤进人群之中。水鸟一样洁白的学生们忙不迭躲开她,让她很轻易地捉住了南达。
被她握住小臂的女孩子惊叫起来,用力跺了两下脚:“你干什么!”
船上的工人都在往这边看,游客也转过来看热闹,小珠有点紧张,松开手,声音也压低了。
“玛南达,你这几天有没有见过玛温?”
“我没有!”南达很生气,脸都涨红了,高昂着声音,“你放开我!”
其实小珠已经把她放开了,现在只想要南达停止尖叫,她把手心往下压了压:“好,好,我不碰你。你真的没见过她吗?玛温没来找过你?”
南达的同学给她递上手帕,南达用力地擦拭着自己被小珠碰过的小臂,愤恨地说:“说了没有!你还问!”
小珠有些失落:“我已经有八天联系不上她了。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南达已经被同学们以保护的姿态围拢了,她在人群之中,像是多了一些底气,尽管还是很激动,但已经抬起了下巴:“关我什么事?不要什么东西都来问我!”
小珠呆呆看了她一会儿,这边的喧闹已经引起许多人注意了。
戴着袖章的船工快步走过来把小珠用力扯开,用类似警棍的木棒威胁地抵到小珠面前,警告:“禁止骚扰客人。”
小珠低着头道歉,又被训斥了一会儿之后,才放她回到卖冰棍的柜台里。
没有热闹可看,人群又恢复流动。
因为南达受了委屈,学生们躲瘟疫一样躲开了一层的船舱,跑到二楼去。
小珠没再看她们,垂着颈子有些失神。
玛温每次去镇上,都一定会找时间去见南达。可是,连玛南达都没见过玛温的话,玛温会在哪里?
她忽然有些惶恐,胸口一阵紧缩。
等到船靠岸时,小珠守在下客口。
南达还在学生群里被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见到她,仿佛马上要被伤害一样,眼眶很快红了。
小珠走过去,南达身边的学生都赶紧来推搡她,她也没理,站定了,跟南达说:“玛南达,过几天你们学校有泼水节的活动,玛温肯定会参加,如果她没去……你让人立刻告诉我,好吗?”
南达终于迟疑了一下,多看了小珠两眼,没有立刻回答。她身边的同学也疑惑起来,有人忍不住问:“南达,你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