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带着慕容璟就要往内殿去。
皇后着急道:“陛下!”
皇帝听见皇后的声音,脚下的步子停下,却没有回头,疲惫道:“就按皇后说得那样办吧。”
端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阴鸷地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宋蕴枝,后者非但没有害怕,还冲着他勾了勾唇角,明明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却还是不甘示弱。
*
走出宫的这段距离已经是宋蕴枝的极限,一出宫,施嬷嬷便迎了上去,见她身上没有什么大碍,心里才松了口气。
宋蕴枝身体摇摇欲坠,施嬷嬷正要扶住她,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钳住她手臂的手稍微用了力,她根本挣脱不开,既然挣不脱,索性便由着男人扶着自己,她忍着痛质问他:“方才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要放弃,明明我连和离书都写好了。”
谢谌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中一紧:“我不会与你和离,这辈子都不会。”
宋蕴枝气急,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这儿女情长的,她生气道:“今天我又算计了你一次,你难道还能忍下去,你若是不与我和离,日后说不定我还会算计第三次第四次!”
谢谌不为所动,见她这幅模样,突然笑了一下,墨黑的眼眸盯着她道:“夫人每次利用完我,就要把我甩开么?”
宋蕴枝强迫自己笑道:“是啊,都这样了你要继续吗,你就这样喜欢我吗?”
谢谌气她今天做的事情瞒着自己,明明他可以保护她,她却选择自己去做,分明就是没想过他,他冷嗤一声:“是,不仅喜欢还爱,不然为何你算计利用我,我都心甘情愿!”
这会换宋蕴枝愣住了,她没想到谢谌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半晌,她平静道:“谢谌,和离吧,我从始至终对你都没有任何的感情,不过是贪图你的身份家世,如今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只要我的家人还在世一天,我的心里永远都装不下旁人。”
说完她只感觉眼睛发涩,但最终还是强忍压下眼中的酸涩。
这是她最后的良心,若是不能给外祖父他们洗脱冤屈,她呆在谢谌的身边,只能让他遭受流言蜚语,甚至会让他的仕途受到严重的打击,届时就不是她主动和离的事了。
她想要给自己留点体面,她不敢去赌。
趁着谢谌因为她的话而陷入沉默的时候,她掰开了他的手,带着施嬷嬷上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一家不起眼的院门被敲响之后,开门的是一位年逾五十的妇人,见了来人,她眼中有些惊讶:“般般,这下雪的天怎么来了?快进来!”
宋蕴枝被施嬷嬷搀扶着,虚弱地对着她笑了笑:“大舅母,本不想打扰您的......”
说着人突然晕了过去,这是彻底撑不住了。
“般般!”朱氏惊呼道。
宋蕴枝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她正要起身,就被朱氏给按住了:“舅母已经听施嬷嬷说了,你怎么这么傻,幸亏只挨了一棍子,要是真那么继续打下去,怕是连腹中的孩子都没了,你背上的伤我已经替你上了药,这几天你若是不想回谢府,就先在我这里住下。”
听着朱氏的话,宋蕴枝眼中的眼泪忍不住流下了下来:“给您添麻烦了。”
朱氏已经从施嬷嬷口中知道今天的事情,她怜爱的把人搂进怀中:“傻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且你今天挨的这一下也是为你外祖父和舅舅们,若是他们真的能洗脱冤屈,你就是舅母的大恩人。”
“舅母......”宋蕴枝忍不住哭出声。
朱氏安慰她道:“会没事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胎,刚才舅母请来给你把脉的大夫说了,你如今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正是关键时候,不能马虎,家里还藏着一些当年没有抄走的补药,舅母去拿了给你补补!”
宋蕴枝来不及婉拒,朱氏已经出去了。
她低下头,手放在小腹上,心底生出一丝庆幸,愧疚道:“别怪娘狠心。”
第66章
亥时,宋蕴枝侧躺在床上,她睡前喝了药,所以睡得早。
屋中留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即便是门关金紧闭,相比汀兰院,里头的温度还是还有冷,不过施嬷嬷在她的被子里塞了两个汤婆子,所以勉强能保暖。
静悄悄地夜里,巷子中突然有狗吠声,那声音远远传来,在静谧的晚上尤为明显。
过了不知道多久,油灯闪了闪,等它再次安静地亮着光的时候,宋蕴枝的床前已经坐了个人。
男人一张俊美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更不知道他是何时悄无声息地进了这个房间。
连在隔壁守着的施嬷嬷都没有听到丁点的动静。
谢谌看着睡梦中仍旧皱着眉头的妻子,抬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可一想到自己刚从寒风中进来,手上还带着冰凉,很快又放了下去。
一双眼睛克制地看着她。
白天就算她的话说得多么决绝,他也没有要动摇与她和离的心思,同时心里生出挫败的感觉。
今天她的种种举动,说在表明她对他并不是毫无保留,甚至可以说她内心深处并不是很信任她,所以才会
瞒着自己去敲响了登闻鼓。
因为心中的猜想,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宋蕴枝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因为敲响登闻鼓而被杖责二十,结果腹中的孩子因为承受不住而滑掉了,睡梦中她下意识手捂住小腹,渐渐的于挣扎中醒来。
谁知道醒来看见的人不是施嬷嬷,而是谢谌。
她愣了愣,眼中全是意外,不明白他为何知道她在这里。
谢谌对上她那双还有些迷糊的眼睛,半晌之后才缓缓道:“般般,我来接你回去。”
宋蕴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揉了揉眼睛,半撑着身体,声音微哑:“我以为我白天的时候,已经与你说得很清楚了。”
谢谌见她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皱起的眉头,瞬间就想起临走前,皇后让人告诉他,她在朱雀门前挨了一棍子的事情。
他抬手想要去扶她,结果却被她给避开,伸出去的手没有因此收回,而是替她掖了掖被角,脸上的神色依旧温和,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露出失落,他道:“外祖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你身上有伤心,这里住着不好,跟我回去,好么?”
近乎低声下气的语气落在宋蕴枝的耳中,她只觉得心脏酸胀难忍,抿了抿唇,别开眼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藏在被子中的手却紧紧掐着身下的被褥,良久,她才慢慢道:“外祖父的事情自有刑部和大理寺,你不用操这份心。”
她还记着他白天在含元殿,主动放弃参与十年前案子的事,如今见了他还是有些生气。
明明皇后告诉她,他为了太子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收集那些证据,今天却因为她的事而放弃了。
她心里为他觉得不值。
明明只要他把自己放在不知情的位置,说明二人已经和离,甚至可以在含元殿的时候说出她当初算计他,害得他不得不娶了她的事,他巴不得休了她,至少能减少皇帝和端王对他的猜疑。
可他偏偏什么都没说,甚至还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还在生我的气么?”
谢谌见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的气还没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哄她:“以我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只要端王退出,陛下势必也会找个借口让我也不能继续接触这桩案子。”
所以他今天主动退出,何尝不是在以退为进。
宋蕴枝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一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想要给他铺路,他却不领情,心里就不舒服,于是转过脸对上他:“今天我本来已经算好了,只要你签下和离书,在外人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定然不和,就算是我敲的登闻鼓,因你我已经无任何的瓜葛,也会减轻他们对你的怀疑,可你偏偏,偏偏......”
偏偏不识好人心,不领她的情。
说着她自己被他给气哭了,红着一双眼睛怒瞪着他。
然而着模样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反而让谢谌的心里生出怜惜,他终于抬起手去轻触她的眼角,替她拭去溢出的眼泪,轻声道:“是我不好,抱歉。”
宋蕴枝因为他温柔的动作而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伸手想要把他的手拍掉,然而才碰到他的手,反而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握住,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温暖,让她生出贪恋,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只好由着他握着,气哼哼道:“就是你不好,要是你继续与他们一同审理外祖父的案子,一定很快就能还他的清白!”
谢谌原本觉得她不信任他,可如今听她这样说,又觉得她并非不信任他,只不过她有自己的想法。
他听着少女带着鼻音的软糯嗓音,一颗心很快就软了下去,他眼中的克制已然没有,将人连带着被子轻轻地搂进了怀中,怕碰到她背后的伤处,手只能放在她的后脑,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着,嗓音低低道:“别生气,外祖父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刑部有周大人在,大理寺还有陆温,他们都是可以相信的人,我已把那些重要的证据交给了他们二人,只要能抵挡住端王一党的阻拦,大约是没事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