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尖与那锈黄的锁头相撞,撞出火星点点。
随着那锁头落地,他猛地推门,心也就此落了地。
他再也遏制不住自己藏于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大步上前。
而那个不知在他梦中出现过多少回的女子,正用惊慌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急切地用剑挑开将她双手束缚的绳,又心疼地拔出她口中的布,而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出屋。
他的手下,均是跟随他多年的官府差使,他放心地把余下之事交给他们处置。更何况,他的余光瞧见那站在不远处的,形单影只的袁颂。
与杜衡不同,他抱着若兰坐上马车,杜衡带的书院下人不会武功,因此一直在马车上候命。
他吩咐完下人走大道回书院以后,便放下车帘。重又将若兰搂在怀中,像是寻回丢失多年的珍宝,一刻也不愿撒手。
容若兰的惊慌尚未消失,便又被刘显岭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既强势又强烈的人,霸道地将她锁进自己的怀中,不容她言语,不容她挣扎。
“萤儿,”
她还未说完,刘显岭便答:“她有杜衡。”
“还有岫玉她们,”
他还是未待她说完,便又立刻答道:“我的人在那儿。”
“可是,你为何?”
说不清是烦躁还是急迫,刘显岭一手环在容若兰的腰间,一手抚在她的脑后,不由分说地俯首吻住了那诱他已久的唇,不让她再分心念着旁人的姓名。
第164章 她的忧惧成了庸人自扰的一场独角戏
容若兰觉得这样的刘显岭陌生的让人心惊,惊得她从马车到书院,一路上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萤儿呢?萤儿没同你们一道回来?”
她正想答话,谁知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显岭在此时开了口。
“老师,师母,那帮贼人狡猾非常,萤儿同若兰不在一处。”他上前几步,继续道,“不过请您二老放心,杜大人很快便能将萤儿送回。”
不知怎的,容若兰觉得耳根热得不像话。明明刘显岭离她尚有几步,可她总觉得,他像是贴在她耳边说的这些话。
除了发热的耳根,更令她不自在的,还有她的背。
在马车上,他那炽热滚烫的手掌,先是环住她的腰,而后便不受控地在她背上游走。
此刻,那种被炙烤的感觉又随着他低沉的嗓音卷土重来。她不敢回眸,她怕被他那隐在黑瞳之后的烈焰灼烧得无法张口。
“杜大人?”
容老先生听罢,因女儿与外孙女的得救大大松了口气。但听到“杜大人”要送萤儿回来,却有些不明所以。据他所知,乐清府衙或临近县城,并没有一位姓杜的大人。
“老师,这杜大人便是若兰的侄儿杜衡。此前因救人心切,我与他并未深谈,直到袁颂也赶至书院,学生才得知他正是今岁春闱的新科状元杜衡。”
“衡儿果真中了状元?”
容若兰听言,欣喜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刘显岭。
其实马车上的情不自禁之后,刘显岭是有些后悔的。若兰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自那以后便未再望他一眼。
未曾想,当他向老师与师母禀报杜衡就是状元之时,若兰终于看向了他。
胸中热意瞬时传至四肢百骸,他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向前一步,垂首对她说道:“今晨在衙门,便已收到殿试捷报,圣上钦点杜衡为状元,只是那时我还不知他是你的侄儿。”
随后,刘显岭又转向容老先生,郑重一揖,道:“恭喜老师,袁颂师弟亦位列三鼎甲,被圣上点为探花。”
若不是容家二老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刘显岭身上,否则容若兰此刻的神情,早就遮掩不住了。
她只觉得羞愧难当,抑制不住双颊滚烫。为何自己的举止竟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她可是京城杜府的当家主母,杜府的二夫人哪!
定是今日经历太过惊险,才让她惊慌至此。自刘显岭救她之后,她竟连一句拒绝的话都未能说出口。
似是自圆其说地说服了自己,容若兰沉下了心思,向旁走了几步,特意与刘显岭拉开距离。
她强壮镇定的坐于一旁,刘显岭也被容老夫人指着,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好在片刻之后,一切的不自在都在萤儿和衡儿回来后,烟消云散。
她和萤儿抱在了一块儿,姨甥俩被困之时都未曾流下一滴泪,可在这时,终于忍不住相拥而泣。
......
天色微亮。
回房歇息的容若兰一刻也未合眼,思绪纷乱。她心知这次劫难,皆因自己失了往日分寸,才让亲姊唯一的女儿险遭恶人毒手,也让年迈的父母整夜担惊受怕。念及此,她愧悔交加,索性起了身。
“让灶上熬些米粥吧,大家都累了一夜,没有什么胃口。”
她特意让容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不要叫醒母亲,主动张罗起日常杂事。话才说完,她忽又想起,刘显岭和杜衡被容老夫人留在了客房休息。
她顿了一下,而后故作镇定道:“刘大人与杜大人那里,让灶上另送鸡汤面过去。他们劳了一夜,米粥小菜太过清淡。”
谁知那丫鬟却低声禀道:“奴婢伺候您歇下没多久,刘大人便遣人来问了。得知您已睡下,他便已离开书院。”
容若兰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丫鬟继续回禀:“刘大人说了,若您问起,就让奴婢转告。他说,这回惊动了乐清府衙,他身为永嘉县令,又是亲历者,总不能全让袁大人把事做了。他还说,”
丫鬟停了一会儿,似是在回想,然后仔细补全:“他说,也请杜大人好生歇息。他不是衙门中人,也不是本地人士,不必再奔波劳累。让杜大人代他照看书院诸位,便是周全了。”
容若兰听罢,心中忽然空落落的。她原还担心,今晨若再见到刘显岭,自己能否端起那做了十余年的杜家二夫人之姿?未料他却早已离去,让她辗转反侧的忧惧成了庸人自扰的一场独角戏。
见他留下的叮嘱并无只言片语是对她说的,她终是自嘲地松了口气。
定是昨夜太过惊险,把所有人都逼得疯魔。如今风平浪静,只当一切是梦,随风散去罢。
刘显岭果真思虑周全。
与此同时,同样未曾合眼的杜衡,在天光初现时也已起身。
他原是不愿惊扰众人,打算悄然去府衙协助问讯,却在院门口被守夜的下人拦下,转告了刘大人的话。
他听完下人回禀,只觉刘大人言之有理,便恭敬受命,打消了前去府衙的念头。
只是,圣上允给他的时日不多,他无法在乐清久留。既然刘大人已接管诸事,他索性留在书院,待容老先生与二婶用过早膳之后,再一一禀明此行的要务。
第165章 朕命你即刻前往乐清完婚,一个月后赴北地
“晚辈此次是携圣上亲写的婚书而来。”
皇帝自读了杜衡对北地情势剖析的文章之后,便着顾言钧对他做了一番调查。这杜衡,除了祖上及父亲曾在朝为官之外,身后干干净净,一点余荫也无。
也正因为此,当皇帝为了挫一挫裴、陆两家的锐气而将许崇年贬至朝堂之外时,杜衡这无权无势的举子也便理所当然地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若不是顾言钧建议借助席西岳所办的品文会,对考生做一番提前摸底,几乎便与杜衡这一可造之才失之交臂。
当然,可造之才归可造之才,堪不堪用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于是皇帝特命将春闱缓考名单呈上,略加翻阅,随即朱批四字:“有实证否?”
缓考之所以缓考,不就是因为证据不全、尚在观察之中?然而耳聪目明的监察御史周成便从朱批中觉察出皇帝用意,赶在春闱前,以“查无实证”为由,恢复了杜衡的考生身份。
春闱一毕,不仅是杜衡的试卷,还有袁颂等被主考邹学正划为前十的试卷,均被送至皇帝御案之上。最终皇帝决定,再给杜衡设一道难关:在与袁颂试卷旗鼓相当之下,让他屈居第二。
一切皆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果然,杜衡堪得大用。
他对北地症结剖析精当,亦能顶住流言与命运打击,更重要的是:他身后无人。
他,正是皇帝要的那把“削去病枝虫叶的好刀”。
那夜,顾言钧一句“年少有志”提醒了皇帝,于是他多问一句:“可有家室?”
年少有志固然可贵,但若孤身北地,制衡皇亲将军,抚恤百姓,“年少”二字便成了软肋。
杜衡便如实作答:“臣虽未成亲,然已有心仪之人。此番春闱之后,臣母将随臣一同南下提亲。”
皇帝笑道:“哦?说来听听。”
少年情事,连天子也乐于一观。
“浙江乐清容安礼?朕为皇子时,他可是朝堂之上唯一敢直谏先皇之人!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