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程氏的裙摆,似在抓住救命稻草,早已不顾与雪鸢的盟约,将她彻底出卖:“雪鸢说了,等她进了西院,做了姨娘,不仅是前院的管事,就是府里的大管事也能让我家那口子做得!太太,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喝了雪鸢这丫头的迷魂汤!”
“求求您,求求您看在奴婢自小跟着您的份上,放过奴婢一家吧!”
李嬷嬷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不止将雪鸢的勾当揭了个底儿掉,连程氏还未同儿子挑明的那点心思也一并捅了出来。
程氏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遂怒喝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都发卖出去!”说罢,抬脚便朝踢了过去。
而雪鸢则瘫在地上,脸色惨白至极。她怎么也没想到,自认为藏得极好的事儿,会被公子彻查个底朝天。看着太太翻查当票时怒目圆睁的模样,她便知已是穷途末路。
此藏书阁为二叔生前所建,杜衡不愿杜顺家的哭求声与母亲的怒斥声扰了藏书阁的清净。
他转头看向地上面色如纸的雪鸢,不愿再做耽搁,道:“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氏同李嬷嬷一听,即刻噤了声,偷盗主人之物,视情节轻重或充当粗使,或逐出府发卖,可是杜衡这一问,似是不同于二者。
雪鸢垂首无语,双眼紧盯着地面,仿佛心死一般
杜衡也不惯着,冷声道:“当票上的年限已有三年之久,金额也有百余两之多。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这已不是杜府能处置之事。”
“清泉,将涉案人等即刻交予官府查办,其余不涉及偷盗者,发配外院充当粗使,以观后效。”
若是发卖,凭她的长相身段,卖到个富贵人家还能从头来过。可送去官府?雪鸢一听,便昏死过去。
李嬷嬷也诧异地张大了嘴巴,直到清泉命人将她押送,她才反应过来,大哭大闹,可旋即便被清泉用方才塞着小雀嘴里的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清泉做事利落,不一会儿,藏书阁便恢复了以往的清净,只余杜衡与程氏母子二人。
“母亲!”
杜衡朝着程氏双膝跪地,程氏一见,连忙伸出双手去扶。
谁知杜衡却不为所动,足足向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才缓缓抬起双眼,那如炬的目光带着一如既往的刚正不阿,令程氏心虚地不敢直视。
“这么多年,母亲为杜府,为我与婉仪,操持辛劳,身子已日渐乏累。请母亲暂且在东院好生休养。府中之事,我会请托祖母出面。”
程氏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在向她磕头之后,竟是要她放了中馈之权。
“衡哥儿,你!”
她一时气急,话都说不清楚,只用手指着杜衡,不住地颤抖。
杜衡似早料到母亲会有此反应,神色未有半分变化,而是将利害关系一件件说与她听:“母亲可曾想过,若是今日真的把苏萤赶出府,会如何?无凭无据,靠着下人陷害,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二婶的外甥女驱逐出府,这便是彻底得罪了二婶!
二叔去世后,二婶自请从西院搬入偏院,祖母怎么劝也劝不动她,可您如何?您当时推辞几日后,便很快遂了二婶的意,助她修整偏院,也一齐把西院重置了一番,便让尚还懵懂的我搬了进去。
您当时的做法,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都颇有微词,只是二婶私底下寻了祖母,这件事才作罢。多年后,儿子长大,父亲曾同我提及,此事虽是府内之事。但官家女眷互相走动,彼此往来,若非二婶自请避嫌,咱们杜府当家主母苛责新寡妯娌的声名便早已传遍京城。
您也说过,二婶是为了给苏萤寻个好婆家才让她来的,您今日若是听信下人之言,真给她扣上个不好的名声,二婶会善罢甘休?
我只问母亲,您所思所为皆是为了孩儿前程,可您有没有想过,若杜府家声有亏,这与儿子私德有损,又有何区别?日后孩儿还有甚前途可言?”
杜衡一句接着一句,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听得程氏无力反驳。
“下人背着您偷窃之事。如我之前所言,此事已持续三年之久,可见府中早已败絮其中。方才杜顺家的也说了,雪鸢操控布局,早将您的心思摸透。当家主母被贴身丫鬟当成提线木偶已有数年,您却未曾察觉。今日,她陷害的是府上的表小姐,明日呢?岂不早晚轮到婉仪?
若母亲觉得,只要我春闱榜上有名,这些都无足轻重,那婉仪呢?若她的母亲是个不会持家、苛责妯娌、纵容下人的人,您说婉仪是凭着一手好书法更易找到个好人家?还是凭着身后的不良家声更易被人评头论足?”
杜衡话声未落,便已凌然起身,继续道:“请母亲回院好好思虑一番。若是同意,明日一早我便陪同母亲一同前去正院,请祖母出面代您打理府中中馈。若母亲执意不从,我便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一一禀明祖母,相信她不会坐视不理。”
程氏听后,瘫坐在藏书阁唯一的椅子之中,早已没了思绪。
儿子软硬兼施,这中馈之权,无论如何都是要交出的,只是这体面她是要还是不要?
她竟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51章 谁掌中馈
一夜之间,东院无声无息地少了几名有名有姓的下人,就连当家主母也称病不起。杜衡只得禀明祖母,商讨管理中馈一事。
“怎么好端端地说病就病了?”
老夫人并未将中馈之事一口应下,而是让杜衡陪着她去了大儿媳的东院。
昨日,程氏在儿子义正言辞之下,终于败下阵来。她不敢让婆母知晓,自己听信谗言,为难容氏与苏萤,更不敢让婆母知晓,身边下人竟合伙盗卖她的首饰多年。
很多事,婆母早就提醒她数回,就连苏萤一事,婆母也曾劝她要给容氏面子,多抬举抬举苏萤,可她偏偏还是做了那等心胸狭窄之事。
自觉无脸见人,在听到下人通禀老太太要进屋时,慌忙朝外急道:“母亲请回,可别让儿媳的病气过到您的身上。”
程氏的声音听着确实有些气虚,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劝慰道:“衡儿都同我说了,你是发现雪鸢合伙他人偷盗而被气出病的。你也是的,这不是被你及时发现了吗?总好过被下人偷了好些年还浑然不觉的好!你这心思过虑的毛病,是要好好改改了!”
杜衡事先交待过程氏,东院一下少了好些个她跟前的人,瞒是瞒不住的,更何况还将他们都送进了衙门。不如索性对外宣称,这些人合伙偷盗被她发现,这才扭送的官府。而她,则一怒之下,卧病在床,需要休养。
如此,一则可避雪鸢等人被送官后引起的无端揣测,二则亦可顺势将中馈之事交出,显得名正言顺。
谁知,婆母劝慰之话,却像一记记巴掌,啪啪打在程氏的脸上。那苍白的脸庞,颤抖的唇角倒真像生病似的,就连说话也气短了几分:“母,母亲说的是,这些时日,就,就劳烦您了。”
老夫人在屋外,应声道:“我年纪也大了,府里的事也不好全揽下来。若兰精通术数,也是家里正经的二夫人,你病了,这中馈由她来管,再合适不过。我来呢,就是同你知会一声。”
她语气淡淡,顿了顿,又道:“好了,我便回去了,你好生将养。”
说罢,便唤杜衡扶她离去。
程氏一听,一口气更是没喘上来:“母,咳咳咳,母亲,”
杜衡却在此时出声:“母亲,您就听从祖母的吩咐,好生歇息,万事还有孩儿呢!”
老夫人只道是孙儿宽慰儿媳,而程氏自是知晓儿子话中含义,一时之间未敢再多言语。
昨夜,苏萤很懂事的什么都没有再提,而容氏也什么都没有再问,姨甥俩仿佛有着一种默契,谁都未就藏书阁之事再开过口,却也同样的彻夜难眠。
容氏相信杜衡一人已将此事处置。藏书阁内,他当着程氏的面,对她和萤儿道歉。她太懂程氏的脾气,也知晓衡哥儿的为人。衡哥儿一句话,便将此事定性为治下不严,只字未提藏书阁换新一事,明摆着这事就此不了了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着需得找衡哥儿谈谈,她很想知晓他有何打算。
然而,苏萤的辗转反侧,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发觉,只要一闭上眼,耳边便会响起杜衡温和的解围之声。每当此时,她便会立时睁开双眼,看着顶上的帐子,如若不这么做,仿佛下一刻,那双含山映水的眼眸便会出现在她的眼前,让人不敢直面。
盯着帐子久了,不知不觉又会想起在苏家的那两年光景。她明明是苏府嫡出的大小姐,却什么“小姐做派”都不能有。
她不能任性,更不能恣意妄为。因为一不小心便会被人抓住把柄,而林氏只要稍加宣扬,整个乐清府便都会知晓苏家大小姐的“好”名声,哪个正经人家还敢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