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而挽上了婉仪,宽慰道:“不晚,不晚,你来得正正好。”
片刻后,众人行至垂花门,车马早已等候多时。
灯会人多,自是轻车简从的好,容氏并未安排一人一辆马车,而是让三位姑娘坐一车,杜衡骑马。除了李茂也骑马随护在后外,其余随行人等则另乘小车前往。
瑾娘心想,在衡表兄跟前,仅仅显露才情是不够的,更要表现得大方周到才是。
于是,她对婉仪道:“妹妹先上车吧,姐姐替你拢着斗篷,免得沾地。”
婉仪一听,道:“瑾娘姐姐您人真好,不过,这斗篷还是让巧书来拢便好。”
婉仪自是无意,可瑾娘却臊红了脸,她没有吭声,而是退了一步,让巧书伺候。此时杜衡却上前,二话不说扶着妹妹上了马车。
瑾娘以为,杜衡在替她解围,本就红着的脸庞更是一热。
心思玲珑的苏萤,也看出了瑾娘因婉仪之话而却步,本想请瑾娘先上车,可没曾想,杜衡扶了婉仪之后,便转向了她。
一双眸子望得她不敢直视,正想摇头拒绝,谁料身后瑾娘却出了声:“妹妹先上车吧,我做姐姐的在后。”
杜衡听后,嘴角一弯,只见他眉间一展,仿佛在说:“知道你谦让,听到了吗?这回人家让你了。”
苏萤面上一红,便未再说什么,只觉得手臂一暖,身体一轻,便被他扶上了马车。
才刚挨着婉仪坐下,却听瑾娘在车外道:“妹妹们年纪尚轻,我却早一步入了笄年,表兄之意,瑾娘心领了。”
瑾娘见杜衡扶完苏萤后转身,以为杜衡要来扶她,于是故作端庄说了一番有礼的话。
其实杜衡并无此想法,婉仪是他胞妹,平常又冒冒失失,照顾她上车,是他作为兄长的习惯。苏萤是他意中之人,况且脚踝还伤着,在保持礼数的情形下,扶她上车,也是理所应当外加心甘情愿。
然而瑾娘,她已及笄,除非事出紧急,否则杜衡不会轻易上前,他之所以转向她,仅仅是想同她身后的春暖吩咐一声:“扶小姐上车。”
只是话未出口,她自己倒是先出言婉拒了。
杜衡身形一顿,便朝马匹走去。
而车内的苏萤也同样一怔,瑾娘姐姐此话为何听着有些奇怪?
她来不及多想,瑾娘便自行上了车,此车有面对面两处座位,因苏萤同婉仪坐在了一处,瑾娘便坐到了她俩对面。
瑾娘觉得这么坐挺好,就像方才她同表兄暗示的。自己是已及笄的大姑娘了,自是不能同她们未及笈的小姑娘挤在一处。
也不知表兄听不听得出,自己那番话的另一层意思——她如今可是能谈婚论嫁的人了。
念及此处,心中便泛起几分甜意与羞意。方才那一句说出口时,她分明瞧见表兄身形似有停顿之后,才不再上前。
他应该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吧?
车行未久,便在一处停了下来,蹊跷的是,却无人请她们下车。
婉仪心生好奇,便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只见她们停在了一处酒楼门前,她没看到哥哥,却见李茂进了去,未多时便提了几盒像是糕点的食盒出来。
果真,那几盒糕点便送进了她们的马车,只听杜衡在车外吩咐,道:“守岁那夜的糕点便是从这家定的,看你们喜欢便又定了些,你们路上先吃着。灯会人多,只能步行,别累着。”
谁知婉仪听后,却有些嘟嘴,哥哥何时见自己爱吃了?
衡表兄吩咐了,瑾娘自然更得显得自己也同表兄一般照顾妹妹们,于是主动开起了糕点盒子,只见有一盒是三色的花型糕点,有一盒是糯米团子,还有一盒晶莹剔透状的点心,每一盒皆是精美甜点。
她不明白婉仪为何有些不悦,道:“妹妹,这些点心真是精美,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不好辜负表兄的一片心意哪!”
只听婉仪道:“我喜欢果仁,花生做的酥糖,这几盒糕点太过软糯,我不喜黏牙之物。”
婉仪这么一点,苏萤心中倒有几分愧意,这些明明都是她爱吃的,上回在藏书阁,桃溪还把那三色糕点奉至她跟前。
瑾娘见婉仪不喜,心中只道婉仪真是被表兄宠坏,只见她也掀起了窗帘,往那酒楼望了一眼,道:“妹妹,你真是不解衡表兄的爱护之心。这酒楼名唤江南景,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不仅菜色绝佳,糕点更是一流,连宫中都时不时从这里叫点心送去。这些点心可不是想买便能买到的,至少得提前七日下定。可见表兄早早便做了安排。”
此话一落,婉仪同苏萤俱是一怔。
婉仪那一怔,是惊讶所致,只见她不解地问道:“姐姐你这是第二回上京,可为什么知晓得比我这久居京城之人还多得多?”
苏萤那一怔,则是惊讶之中带着甜而微酸之意,杜衡之心昭然若揭,她如今只怕再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第72章 萤儿妹妹这话,我倒有些听不明白了
瑾娘面对婉仪的询问,自然不能告诉她,因为她母亲做梦都想回京城,皇城脚下大大小小的事儿,她可是从小就听母亲讲了一遍又一遍。
她故意卖关子,道:“也是我说漏了嘴,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不能同你母亲说哟!”
婉仪原本只是惊讶瑾娘为何熟知京城,没曾想竟问出了秘密,立马来了兴致,信誓旦旦道:“当然不说,我要是说了,就,就让我嘴上长颗钉,”
话说到一半,却被苏萤捂了嘴,苏萤原不想多掺和,只是不愿婉仪这样随意起誓,忍不住说了她:“好端端的发什么誓,瑾娘姐姐只是让你别说,又不是不信你。”
然而苏萤这一句话却惹得瑾娘心中不悦,心道,婉仪同我都没觉得怎样,你这么一动静,反倒显得我这个做姐姐的耍弄妹妹了。
“萤儿妹妹这话,我倒有些听不明白了。婉仪是跟我打趣,你这般当真,可是觉得我这姐姐不够稳重,拿话哄她?”
苏萤只是觉得婉仪天真烂漫惯了,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她只是不愿婉仪把瑾娘的玩笑话看得太重。况且,她拦阻婉仪时,已经放缓了口气,并无一点指责瑾娘之意。
没曾想,瑾娘还是往心里去了。
她并不想同瑾娘多做争执,既然知晓杜衡为了此次出游花了一番心思,她自是不愿白费他的心意,令众人败兴而归,遂有意化解道:“姐姐有所不知,婉仪妹妹时常起誓,妹妹只是怕她嘴上的钉太多,吃不成表兄特意准备的美味糕点了!”
说着便咯吱婉仪,逗得婉仪同她笑作一团。如此,瑾娘便不好再发作,遂收了那原本要张开的利爪,也跟着捂嘴笑了起来。
只是没人注意,此刻,她望着苏萤的眼底藏着一股记恨之意。
上元节真是热闹,车马行至灯会外围,便已感觉人潮汹涌。杜衡翻身下马,安排李茂同清云看好车马,其余人则与他一齐护着三位姑娘,进了灯会。
苏萤也曾听外祖父母提起过京城的上元灯会。若说南北两地灯会的不同之处,倒不在猜灯谜、赏花灯,而在于那形形色色的手艺人和各式杂耍。还有一特别之处值得一提的便是,北方的灯会上常有擅长绘景的画师,他们游走其间,专挑热闹场景描画,技艺极高。
她正四下张望,果见前方一角有画师伏在画架前,埋头勾勒人影灯火。再走几步,便是一个捏面人的摊位,引得她驻足。
南方见得最多的便是画糖人。手艺人坐在一张特制的木桌前,桌子一边装着转针,针面画了一圈各式各样的糖画。只要给一个铜板,便可转动长针,转到哪个,手艺人便用热化了的麦芽糖液,在桌子另一边的铁板上画出相应图案,再将竹签粘在糖上。热糖遇到铁板,立时冷却凝固,便可拿着粘着竹签的糖画边走边吃。
苏萤记得,那转针图案中,最大的是一条龙,从龙头至龙尾有孩童半臂那么长,人人都想转到,却从未见有人中过。记得还是袁颂告诉她,说那转针底下藏着磁石,再怎么转也转不到那条大龙。
记得那一年灯会,也不知怎的就遇上了袁颂,他的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苏萤,跃跃欲试道:“萤儿,可想尝尝那大龙是何滋味?”
苏萤自然点头。
只见袁颂从怀里掏出一个像顶针的物件套在手指上,然后拉着她走近糖画摊。袁少爷出手向来阔绰,他给了手艺人一个银疙瘩,便用戴着“顶针”的手转动长针,果真转到了长龙,而且还连续转了两个。他们两人喜滋滋地拿到比脸还大的糖画,在众孩童艳羡的目光中一口咬下了大龙的头。
走远之后,苏萤好奇问他,才知那“顶针”里也藏着磁石。
“袁颂,我听外祖母说,要是人人都转得到这龙,那卖糖画的可是要亏本,吃不了饭的。他是为了讨生活,才不得已耍诈,可我们却不能这样,明知不得已而为之。”
苏萤有些担忧,却见袁颂笑道:“你以为他不知道我手上带着的是磁石?我给他的银疙瘩,够他画一百条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