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不睦已久,却共同镇守北地,自然是非争端常起,但却总以北部蛮夷侵犯为借口遮掩。”
苏萤奇道:“一山不容二虎,圣上为何不二者选一?”
杜衡叹道:“圣上怎会不知?只是一边是他起势前的岳家,一边是助他攻城略地的岳家,撤回哪一家,便是宣告另一家赢了圣心。”
“可这圣心,却是这么容易便给得的吗?”
在圣上还是皇子之时,太后有意让他在太子登基之后,驻守北地,替其子守好门户。因此,在圣上十三岁时便被送至当年还是镇边都督的陆执麾下,从百户做起,磨打锤炼。陆都督有一子在京,倒是有个女儿从小养身边,二人青梅竹马,天长日久,自是生了情意。按照太后所设,圣上本就要取代陆执,镇守北部,自然这婚约也便顺理成章赐下。
再说说这兵部尚书之子裴远山,他从小习武,常年在京师营中效力。有一年,北地灾祸频繁,蛮夷无粮,便一次又一次侵袭北地。裴远山自请北上,被委任副将,助陆执与圣上一同抵抗蛮夷。
然而裴远山才去北地不到三月,便连打两次胜战,捷报频传,一时间风头无两,竟有压过陆执之势。不过这裴远山似乎不愿太过张扬,之后再有捷报,有的也只是以陆执之名,平息北地之乱。
本以为裴远山终究会返回京师,做个护京大将,天子近臣。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在北地安心驻扎,与陆执一主一副,倒比陆执那在京城的纨绔儿子更像亲子。
因北地纷乱,原定成婚的圣上和贵妃娘娘迟迟未能履行婚约。之后,圣上又被召回京城述职。谁知回京途中,竟救下了不慎落水的皇后娘娘。
圣上为了保全娘娘清白,特请太上皇赐婚。因北地平乱大功一件,太上皇一高兴,便允了圣上的请求。阴差阳错之下,贵妃娘娘的嫡妻身份便被皇后娘娘捷足先登。
之后发生的事也是太过传奇。
在圣上离京前夕,太后娘娘意外病逝,于是不得不又滞留了月余,帮着伤痛欲绝的太子打理丧仪。太上皇见太子数夜守灵,孝心甚笃,便允他留东宫休养几日。
可谁知,当圣上陪着太上皇前往东宫看望时,却发现东宫之中竟有一套制好的龙袍,太上皇一怒之下便把太子囚禁。
之后,时任督察都御史之职的袁之序上书,揭发太后、太子贪墨已久,因太后一手遮天,暗中陷害、暗杀不少意欲告发的官员,致使大周朝无人敢提、无人敢言。当太上皇听着袁之序跪在朝堂之上,将收集多年的罪证一一念出之时,一怒之下,将太子赐了鸩酒、告罪天下。
圣上虽被养在太后身边,然而却很早便去了北地,因此太后与太子之恶,圣上并未波及,反而因军功赢了圣心,最后,如愿以偿,登上大殿之位。
苏萤听完,唏嘘不已:“袁之序所报之罪证,真是恰逢其时,恰到好处。难怪年纪轻轻便钦点入阁。”
杜衡点头:“我一直以为袁之序早年便已是圣上的人,如今许崇年出事,倒叫我起了疑心。想来,裴陆两家之中,必有一家早同袁之序有了渊源。”
第115章 如今证明衡儿清白的只有一条路了
事情比预想的来得要快!
将瑾娘送回福建不过几日,贡院门前便张贴了两张告示。
一张是由礼部正式下达的春闱提前通知,另一张则是督察院所列的缓考名单,杜衡的名字赫然在列。
两张告示一出,全城哗然,尤其是举子间不由议论纷纷。
“我没看错吧,京师解元缓考?”
一名举子,看似眼神不好,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至告示跟前,上上下下看了数遍。
边上一人轻笑道:“你是天天埋头苦读,不问世事吗?这都传了多少日了!”
那举子一听,无神的双眼忽然便有了神采,他抓着那人问道:“仁兄,可否告知发生了何事?”
那人捋了捋下巴那点山羊须,高深莫测道:“这事啊,说来话长。”
此话一出,果然引得众人目光,只听那人得意道:“七日前,杜府门前突然有了一帮小乞丐,说这杜衡抛弃已有婚约之表妹,企图攀附尚书千金。”
围观人群中冒出了一个声音反驳道:“杜衡为父守孝三年,连上届春闱都误了,怎会在孝期与人定下婚约,这等未有根据之事,你们也信?”
此人正是席西岳,交友广泛的他,自是已经知晓杜衡缓考之事。贡院张榜,他不过想看一眼便走,没曾想却听到有人拿杜衡做谈资,忍不住理论道。
“京城向来有乞丐聚集富贵人家讨要钱财的恶行,只要不给,便造谣生事。各位都是国家之栋梁,若连这点是非都不分,我劝各位还是尽早退出春闱为好,以免误民、误国!”
带头谈论杜衡的人被席西岳这么一说,激得高声道:“这位兄台,我话还未说完,你便硬生生打断。我只在说,有乞丐传谣一事,又没说这谣言是真。”
“我有亲戚在督察院做差役,这杜衡确实是被人拿谣言做了由头,告他私德不休。可是其中自有隐情,你们可知?”
席西岳本想拂袖而去,谁知听到“督察院”三字,却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也曾从督察院听闻些事,他很想知道,此人所说是否与他自己所打听的一致。
“那杜衡为了自证清白,在督察院问询的翌日便呈上了好些证据。原本这无中生有之事,有人担保又有物证,简简单单就能完事,可偏偏迟迟没有下文。我家亲戚说,此事另有隐情,说这杜衡倒霉,扯上了某位大员,这大员一日不下大狱,杜衡便一日清白不了。”
“那大员是谁?”
那人的亲戚只是个差役,怎能知道那么多,可他被席西岳那么一说,不愿丢了面子,只能故作玄虚道:“这就不是咱们这些寒门举子该探的了。一个解元尚且被困,我等若知得太多,只怕不是缓考,是禁考了。”
“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人人都想金榜题名,谁愿意听到禁考二字,众人只觉晦气,立即作鸟兽散,只留了那人讨了个没趣。
席西岳冷笑一声上了自家的马车。
那人倒真是知道得不少。
杜衡确实呈上了物证,她家的老夫人也难得出山,以三品诰命夫人的身份,请了不问世事多年的老王妃作保。然而督察院不拒也不应,此事便僵在这里,所以杜衡得了个暂缓下场的结果。
至于杜衡沾了某位大员,此话也不假,礼部尚书代兵部尚书的许崇年,一人肩挑两职,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明面上因病在家休养,实则是被圣上斥责在家反省。
席西岳不想在此时扰了杜衡,但是据他所知,杜衡父亲曾在礼部任职,乞丐的谣言歪打正着,成了朝堂争斗的把柄。
思及此,席西岳不免重重叹了口气。
这缓考的公告不仅仅只贴在了贡院的外墙之上,督察院还遣了差役将缓考公文送到了杜府。
此时的程氏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涕泪横流地跪在婆母面前:“母亲,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若不是心胸狭窄、嫉恨若兰,又怎会招了瑾娘进府?”
“我明明知道堂妹之意,却还是半推半就给了瑾娘希望,这才让她做下这糊涂事。还有那许家,也是我起了贪心,一心想叫衡儿攀得高枝,不走他父亲那条孤身跋涉的老路。”
“我怎么那么糊涂啊,但凡这两头,有一头我没那私心,都不至如今这个地步!”
程氏一面哭,一面忏悔,只是一切都迟了!
老夫人在听闻瑾娘要回福建,容氏请她替瑾娘写荐书时,便察觉事情有异。再三逼问之下,才得知那些污糟事竟然是瑾娘做下的。
老夫人听罢原委,虽震怒非常,却念及容氏承诺,终是强忍不言,亲笔写下荐信,又送了厚重回乡之礼。只说了一句,让瑾娘不用拜谢,于第二日便离京。
之后,在瑾娘离京的同时,她送了拜帖给了老王妃,依着沈家往年旧谊,请了老王妃出山。
提起这连历两朝的老王妃,她虽不涉朝政,却在当今圣上尚为皇子时,暗中施过援手。
可谁知,如此有分量之人作保,却还是让杜衡位列缓考的名单之上。
此刻,老夫人的堂屋之中,除了痛哭流涕的程氏依旧抱有一丝妄念,其余人皆知,杜衡这一遭,多半是无缘春闱了。
“若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个当家主母之位,你当得起,我再也不会记恨你了。”
程氏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婆母身前起身,又跪倒在容氏的面前。
她哭求道:“衡儿也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你也盼着他好,不是吗?如今证明衡儿清白的只有一条路了,若兰!”
容氏见程氏朝她下跪,赶忙拉她起身,听她所求,诧异不已:“嫂子,您快请起!有什么话您直说,咱们是一家人,只要是为衡哥儿好,做什么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