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听言,眼中顿时升起了希望,她道:“他们督察院之所以咬着不放,不就是因为衡儿随我去了趟许府?瑾娘的事已有定论,如今只差许府那头没个说法。此时若能让衡儿成亲,也算是对此事作个了断,好让旁人看明白,我们并非另有所图。”
容氏一惊,道:“嫂子,您的意思是?您要衡哥儿娶——”
第116章 婚姻大事,不是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
“对,让衡儿娶了萤儿!”
程氏满眼希冀地看着容氏,握着容氏的手也不觉地使了力道:“萤儿来京,不就是为了找个好人家吗?与其嫁到别人家,不如咱们亲上加亲!”
“你也不用担心萤儿嫁到别人家受欺负,衡儿的性子你也知道,和他父亲、二叔一个样,只有疼人的份儿,绝不会让萤儿受委屈的。”程氏越说越觉着好,声音也随之高了许多:“如此一来,萤儿的事便有了着落,衡哥儿也能下场。等衡儿金榜题名,萤儿只有享不了的福!”
可谁知,容氏却没有程氏以为的爽快答应,相反,脸色一沉,道:“嫂子,您是觉得萤儿好,才有此意?还是觉得,如今这四九城中,也就只有萤儿,您但凡张口便能娶进门?”
“如今衡哥儿出了事,嫂子您关心则乱,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退一万步说,若萤儿真嫁进咱们家,衡儿却还下不了场,嫂子您还会觉得萤儿好吗?”
容氏向来不愿说重话,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只一味忍耐退让。既然程氏当着婆母的面开了这口,容氏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只见她起身,先行至杜老夫人跟前,微微福身后,道:“我是杜家的人,如今又当着这个家。衡儿好,咱们杜家就好,我也便好,一家人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此事,真如嫂子所言,只要衡哥儿娶了亲便能迎刃而解,不消您开口,我必定满四九城地给衡儿相看好姑娘,替嫂子分忧。”
“萤儿是我的外甥女,衡儿更是我的亲侄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我都心疼。婚姻大事,求的是两姓之好,我不愿两个孩子的亲事,是别有所图,到最后落了个相看两厌。”
容氏顿了顿,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萤儿母亲早逝,她的父亲又是那耳根软的。可她还有容家,还有我,此次她入京,我父亲已依托了京中的故旧。之所以尚未相看,只因不想扰了衡儿考学清净。更何况,她入夏才及笄呢,还有的是光景,不急于一时。”
程氏被容氏这一番话,臊得又羞又悔:“若兰,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唉……”
“我真是眼瞎,萤儿那么好的姑娘摆在眼前,我不懂的宝贝。折腾了那么些事儿,也难怪你心寒。这些时日,我也看明白了,萤儿性子好,才情好,哪哪儿都好。我不是只为了证明衡儿清白,才求娶的萤儿。也是因为萤儿是真的好,若是,若是衡儿成了亲仍不能下场,我也断不会迁怒于萤儿。”
程氏真想刮自己一个耳刮子,一番话让她说得越来越没道理,好好的一团线被她越缠越乱。
焦头烂额之际,杜衡竟在无人通禀之下进了老夫人的堂屋。
只见他神色肃然,行至祖母跟前,双膝下跪,道了声:“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之后正正经经地磕了一个头。
随后他转向母亲与二婶。
程氏与容氏见状,皆上前扶他,可他却坚持给二人磕头后,才起身。
只见他道:“母亲,祖母请了老王妃替孩儿作保,督察院却仍将孩儿划归缓考之列。可见此事,并非成亲与否便可了结。孩儿知您忧心,只是此事牵扯朝局,下场一事实难强求。”
随后,杜衡又朝着容氏,说道:“二婶,母亲一时情急,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您千万别见怪。”
话音落下,杜衡退后几步,又朝着众长辈深深一揖道:“婚姻大事,不是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
“如今我身处泥泞,即使心有所属,也不能在此时,牵人入沼。”
说至此处,他顿了顿,目光沉静,语气却比先前更坚定几分:“待春闱过后,风平浪静之时,我自会求母亲替我求娶心仪之人,届时也请二婶,予以周全,侄儿感激不尽。”
杜衡句句未提苏萤之名,却字字为她思虑。
他心悦萤儿,想娶萤儿,却断不会在此风雨飘摇之时,为了解困,而仓促求娶。
她比他的清誉还来得重要,他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堂堂正正,迎她入门。
……
杜衡之所以被列入缓考名单,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袁之序已经决定不对许崇年伸出援手,借此与他做个了断。
“老爷当真决定好了?许崇年可是自督察院伊始,就跟着你的。”
袁夫人得知夫君已决定斩断许崇年这条臂膀,心中还是惊疑不定,她想让夫君慎重。
袁之序冷哼一声,道:“就是他跟着我那么多年,如今却背着我自立门户,才让我心寒。”
袁夫人一吓,问道:“可是打探清楚了?”
想到早前派人去督察院暗查得来的线报,他只觉额角发胀,正欲抬手,夫人却已绕至他身后,轻揉起他的太阳穴。她力道适中,语气也缓了几分:“莫要动气,你这几日已经操了不少心。”
袁之序终于吐出一口气,声音也低了下来:“这许崇年,自以为下了一步好棋。他既想左右逢源,又想着独立于陆裴两派之间,于是打起了他以前的下属,那死去三年的杜侍郎家的主意。”
“杜侍郎?”
哪怕袁夫人比一般官家夫人熟悉朝局,却也对正二品以下的官员不甚知晓,一时听得云里雾里。
“也不怪夫人不知晓,这杜侍郎在世时,行事低调,独来独往。他那长子杜衡,是个出色的后生,若不是杜侍郎去得早,说不定,这孩子已连中三元!”
袁夫人一听,有了兴致,问道:“这杜衡难道比我们的颂儿还要好?”
第117章 二位一搭一唱,不登台唱戏着实可惜
袁之序点头道:“我看过他的文章,同颂儿的各有千秋。”
见夫人不明其意,他耐心解释道:“文如其人。颂儿性子洒脱,笔下常有新意,若朝廷需有人开疆辟土,颂儿绝对是把好手。”
“而杜衡的文风则更为务实,观事周到,从症结着手,寻求解决之道。稳固朝局,便需他这般的人才。”
他抬眸望向夫人,语调一缓:“只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与许崇年扯上了关系。如今督察院那边已将他划入缓考之列,今岁春闱,他是无缘了。”
袁夫人一惊,正要开口,却见袁之序先一步接道:“人皆有私心,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不去落井下石,其余的,就看他杜衡自己的造化了。”
袁夫人点了点头,他人有他人的缘法。
随即,她又把心思转回夫君身上,轻声道:“我有些担心,若是许崇年知道夫君你已放任不管,他会不会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
那么多年相识一场,总有些心照不宣之事,只怕许崇年一气之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袁之序倒不担心:“那些事他要是说了,对他自己也无甚益处。皇上归根结底气的是陆家和裴家,这么多年了,还是互不相让。尤其是裴远山,这次太过,明明北地瘟疫横行,他却瞒着不报。”
“北地有什么好?为什么他们之中,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回京城,做个天子近臣,不好吗?”
袁之序笑道:“你怎么在这上头犯了糊涂?他们互不相让,便意味着皇后与贵妃互不相让。你身为女子,要比我更明白,不是吗?”
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夫君确实说的没错。
论婚约先后,明明贵妃娘娘才是原配,谁知被皇后娘娘捷足先登,先做了正妃,继而顺理成章登上皇后之位。
夺夫之恨,不共戴天!
再说那陆执,本以为自家女儿的正妻之位只是被裴家女儿夺走,已是奇耻大辱,哪知那位素来亲厚如子的副将裴远山,背后竟藏着要吞并他北地势力的狼子野心。圣上登基后,裴远山被赐封为镇北大将军,而他虽也由镇边都督升为定远侯,却在职权上明显低了一等。
至此,陆执才彻底醒悟,裴家早已将他们一家视作棋子。
北地被迫一分为二,这口气,他岂能咽下?哪怕回京能获更高的荣宠,他也宁肯留在北地,与裴远山一争高下。
袁夫人恍然道:“这么说,圣上气的是许崇年在此事上偏袒了裴远山,以为他是听了你的话,才帮着皇后一派?”
袁之序淡声道:“可以这么说。不过圣上还是皇子时,我就已与裴家联手,圣上若忌惮就不会让我入阁。”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圣上此番,只想杀鸡儆猴,让裴家记得分寸。且圣上已起了动手北地的心思,此次春闱,便是征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圣上不愿见他们自相残杀。所以,他需要一个与陆、裴两家都无甚牵连的人,去平衡北地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