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响并不因此嫌弃她们,但改造她们的过程是长久且困难的,而培养年幼的女孩们,则是更轻松和见效更快的过程。
她自己幼时当童兵,直到长大成人,也无法摆脱童兵经历带给她的印记,童兵的目标是扰乱敌人视线。
所以即便她拥有了机械臂,拥有了废土上几乎无敌的暴力,却在许多时候下意识的找掩体隐藏自己。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她花了四年时间折磨自己,才终于改变了幼时养成的习惯。
就好像将一只大象从幼时锁上锁链,即便它长大了,轻轻一扯就能毁掉锁链,可它已经丧失了所有反抗的意识,在它眼里,那条锁链就是无法挣脱的。
阮响自己经历过,所以她无法责怪她们,她们在泥泞中挣扎了半生,终于从泥坑中探出头,只是稍稍喘了两口气,便有许多已经满足了。
可无法责怪,不意味着能够接受。
如今的高中层女官们,最终都要为这些女孩们让位。
这些真正由阮响培养起来的女孩,才是将来的中流砥柱,或许她们现在还懵懂无知,其中不少人会被淘汰。
可其中留下来的人会离开学校,趟过血与火的历练,便要真正打破旧世界的藩篱,发出潜藏在灵魂最深处的怒吼。
阮响走进学校,学生们正在上课,整个院子空空荡荡,但阮响能听见悦耳的读书声,这些如稚鸟般的诵读声让阮响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走过每间教室的窗口,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的孩子们。
玻璃厂产出来的平面玻璃至今还是奢侈品,废品率高的过分,毕竟玻璃厂说到底还是手工业,融化的液态玻璃要么放进模子吹,要么靠棍子擀平,擀平的难度太大,稍微有点厚薄不均就要返工。
毕竟阮响可不能接受因为玻璃导致的火灾。
唯有学校,阮响不惜重本,用可以卖出天价的平面玻璃来镶嵌窗户,就为了孩子们看书的时候眼睛不会坏。
得少年者得天下。
阮响的嘴角都不自觉带上了弧度。
校长跟在阮响身后,额头冷汗直流,低着头说:“阮姐,孩子们都认真着呢。”
这里没有贪玩的孩子,他们吃过生活的苦,下过地,干过农活,在地里抓过虫子吃,知道饿肚子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哪怕是最愚笨的孩子,也只能流着泪生啃课本。
调皮是没有的,能来读书的大多是家里的长兄长姐,他们习惯了忍耐,带孩子从来是枯燥且劳累的活,而大孩子许多五六岁就要踩着凳子上灶台,他们做过最调皮的事也不过是用尿和泥,或爬树掏鸟窝。
而一旦他们有了弟弟妹妹,那就连泥和树都没有了,从睁眼就要应付哭闹的弟弟妹妹,懂事倒未必,但忍耐是一定会的。
毕竟只有不愁衣食的家庭能宠爱孩子,更穷困的家庭哪怕对着男娃也未必有什么宠爱的耐心,吃不饱肚子,不打孩子都已经算不错了。
在学校里,这些贫苦人家出生的孩子都能吃到中午一餐免费提供给他们的饭,既然是免费的,自然也算不上丰盛,但杂面馍馍能吃饱,每人还能分到半个水煮蛋,还有煮鸡杂,有时候会有骨头汤。
但阮响从不许他们带回家,必须在学校吃。
带回去了,总有“节俭”的父母,将这些饭菜加点自家买来的粮食凑合给一家人吃,或是让姐姐妹妹把鸡蛋和好东西让出来给兄弟吃。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阮响宁愿从坏处去想那些父母,也不愿意放任孩子被折腾坏了身体。
阮响冲校长笑道:“还是你们管得好,不过也不好叫孩子们总是坐着,体育课还是得上。”
校长忙说:“文书都交上了,我想着每个月抽出一天时间,叫孩子们去城外,军营外边看士兵训练,叫他们在平地上跑一跑。”
“平时体育课就在院子跳操。”
阮响微微点头:“很对。”
校长这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孩子们吃饱了,脑子转得也就快了,比成人学得快呢!如今扫盲班,让成人学拼音,好些一个月了也唱不完拼音歌,孩子们学上四五日也就都会唱了。”
“除了上课,还是要多叫他们看看远处,别用坏了眼睛。”阮响,“阴天就点油灯,这钱不能省。”
校长:“自然自然,我就是自己眼睛坏了,也不肯叫孩子们眼睛坏了。”
阮响微微点头:“下个月的教案送审了吗?”
校长:“阮姐放心,送了。”
阮响点头,她叹息道:“总归还是人少。”
受教育的人还是太少了,真正有学识的也太少了。
她还得继续在教育上加注。
第152章 阮姐日常(四)
逼仄的教室内,林鸣坐在凳子上,双脚落不到地,只能就这么悬在空中,她拿着树枝,在沙盘上写写画画,老师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让她写字的速度变得更快。
“咱们学历史,不要只看好和坏的地方。”老师拿着教棍敲打着黑板,说是黑板,其实看着颜色偏绿,“无论什么朝代,都有好有坏,没有完美的朝代,也没有完美的皇帝。”
老师板着脸,他主讲历史这堂课,花了一年多才适应现在的教学方式,给孩子们上课努力用大白话,好叫他们都能听懂,暗晦的描述连成人都听不懂,更何况孩童了。
由于历史老师不多,现在的教案还是他和几个同为历史老师的朋友亲自编纂,由阮姐亲自审核后才印刷成册,交到了孩子们手中。
其中还有许多阮姐添上的内容。
林鸣其实不太听得懂老师讲的内容,其中有些内容太过晦涩,但她依旧喜欢历史课,因为历史课里有许多故事!
人竟然从海里来的。
老师讲到这里的时候,表情也和他们一样茫然。
以前的人是鱼吗?
鱼人?
虽然离奇,但孩子们却都信了,毕竟老师讲的——怎么可能是错的呢?
老师就是如今的孩子们心中最大的权威,他们甚至相信老师无所不知。
林鸣也喜欢听老师讲石器时代,人们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男女都穿兽皮衣服,或者根本没有衣服,多羞啊。
所有学科中,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化学课,根本听不懂。
甚至老师念着念着也没了声,老师不懂,学生就更不懂了,但许多东西还是得背,考试也还是要算分。
但她很喜欢历史和物理课,历史课可以听故事,物理课能让她变小小的法术,比如在竹筒上钻个小洞,只要把开口严密的堵住就不会漏水。
这一招让她回家后把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她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无穷的好奇,甚至放学了还要去找老师请教——听老师讲故事。
因为“好学”,所以她被任命为了这个小小班级的班长,拥有了一点点权力,于是更为“好学”。
老师有时候都无法应付她接连不断的问题。
他们自己都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搞懂呢!课本上的许多内容,他们自己都是边学边教,下了课或休息的时候也要抱着书本四处请教。
外头传来的铜锣声,林鸣低低地“啊”了一声,下课了,又没故事听了。
老师:“都别把今天学的忘了,下课!”
林鸣这个班长喊道:“起立”。
一个班的学生一起站起来,朝着老师鞠躬:“老师辛苦了。”
老师收拾好教案,走出了教室。
他拍了拍胸脯,好险,又教完了一堂。
他虽曾是个秀才,但对历史也说不上十分精通——科举也不考这个,对历史变迁也没什么研究,知道的最早的朝代是周朝,对什么原始社会,奴隶社会,那是听都没听说过。
只能日日自学,再去请教清丰县曾经的县令,编纂课本的周无为。
但他还是接受不了人是猴子变得,人是天地灵气所化,是女娲娘娘亲手捏就,怎么就是猴子变得了呢?
幸好周无为说阮姐只说这是一个可能,但人类真正的起源能确定的就是所有生命都是从海里来的。
可他也不能接受人是鱼变得……
鱼连腿都没有。
不过虽然他不能接受猴子,也不能接受鱼,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课本授课,不敢说什么天地灵气,怕被督学抓住开除。
但教历史的总比教生物的好。
哈哈!植物都有生命,多好笑啊!
“下堂课上什么?”林鸣问擦黑板的值日。
值日生看了眼黑板边上的课表:“数学。”
一群孩子发出哀嚎。
因为跳蚤和头癣剃了光头的男孩喊道:“现在的数学,我加上脚指头都算不明白了!”
就在他们诉说着对数学的“痛恨”时,刚刚跟老师前后脚出去的皮猴们跑回来喊道:“阮姐来了!阮姐要给女班上课呢!”
女班的存在是学校里最特殊的,各个班成绩最好的女娃都有可能进入女班,但进了女班之后要多开一堂课,且一旦考差了便要被重新挪回原本的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