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和麦儿承担起了教学的任务,教这群小子们烧制石灰和制砖,砍柴和种地是不用教的,他们就生活在乡下,哪怕没有自己的土地,也早就耳濡目染的学会了。
所有人都是天亮就开始干活,白天一般都是随便吃点东西,糊弄一下。
到了晚上就围坐在篝火旁,认真进食。
大妞坐在陶锅前笑着说:“今天有肉汤。”
她和阮响下午从树林里钻出来,最近树林里的动物逐渐变多,估计是外围的生存环境好了一些,也就不挤在树林深处了。
虽然他们没有别的调味料,但盐是不缺的。
有水有饭有肉还有盐,平常时候自然不算什么,但在现在,已经算不可多得的享受了。
“又多了几个人,还要另外再建个屋子。”阮响在吃饭的时候对众人说,“一个不够,最好还能建一个教室,冬天要教你们写字识数。”
众人连肉都不吃了,迷茫的看着阮响。
阮响手里捧着陶碗:“怎么?都不想学?”
除了赵宜以外,所有人一起摇头:“不不不。”
麦儿摸了摸脸:“我们这样的人……也能识字?”
阮响没懂其中的关联:“为什么不能?”
二丫抱着孩子,清了清嗓子说:“庶民哪有读书识字的?那是地主家的少爷才能学的东西。”
麦儿补充道:“镇上有私塾,一年的束脩我们要不吃不喝三年才攒得出来,还不算买书和笔墨纸砚的钱,那镇里的小富之家,供一个娃娃读书,供得破落了的可不少。”
“不是还有耕读之家吗?”阮响问,这个她好歹是知道的。
赵宜清了清嗓子:“耕读之家是佃户耕,主人读。”
阮响:“……”
哦,这么个耕读法啊,不还是地主吗?
“纵是耕读之家,也有因进学穷困的。”赵宜解释道,“如麦儿说的笔墨纸砚和束脩,倒也不算什么,总归是小钱。”
“似拜师游学,才是大钱。”赵宜唏嘘到道,“我一族叔,也曾有百亩良田,铺面若干,为了供我堂兄拜得名师,铺子仅剩了一间,良田也卖了泰半。”
“旱灾之前,我那堂兄不到三十便郁郁而终,族叔也已散尽家财。”
赵宜叹气道:“几代人的积累啊……”
人人都知道读书是好事,都曾听过蟾宫折桂的故事。
可寒门难出贵子,难道只是因为脑子不如皇亲贵胄吗?
阮响:“他们读书,是为了科举当官,当然需要拜个有人脉的好老师,你们讲天地君亲师,老师就等于是第二个爹,你爹不在的时候,你就得听他的。拜了师就达成了天然的政治联盟。”
“但我让你们识字算数,不是为了这个。”阮响解释道。
阮响问:“你们认得字越多,脑子里的想法就会越多,你们觉得读书人都是聪明人?”
麦儿他们连连点头,如果读书人都不叫聪明,那不会读书的算什么?
阮响:“那是因为他们可以从书本中学到前人留下的知识,从书本中汲取同辈人的才华,就像你们种地,总不能生下来就会,必须要长辈带着才会伺候庄稼。”
“一个婴儿呱呱坠地,你不教他说话,他便不会说话。”
“你不教他走路,他便能一直爬行。”
“人不是生下来就会读书识字。”阮响,“你觉得自己是蝼蚁,却有没有想过,谁生来非凡呢?”
天才?吃不饱饭,穿不起衣,上不起学识不了字,再怎么天才,最终也只会变成汲汲营营的小民。
阮响的话浅显易懂,哪怕是才吃了两天饱饭的小子们都双目灼灼地看着她。
众人看着阮响,仿佛她说什么都是世间真理。
阮响:“吃饭吧。”
她低头喝了一口肉汤。
其他人这才继续狼吞虎咽。
但所有人的双眼中都有了神采。
他们能靠着本能,清晰的从阮响的话语里得知她不会让他们一直处于现况中。
如果要维持现状,那砍柴烧炭,种地干活就够了,何必认字,何必识数?
只要有希望,有看得见的利益,人就能无所不能。
第19章 发展壮大(五)
天气越发冷了,好在村子里有不少曾经的村民们留下的破布。
逃荒时天气炎热,这些破布白占地方,又破到连包袱都充当不了——农人的针线也是稀罕财物。
麻布或许还能自己织,针线却不能自己造。
凡不能自己造的,就珍贵无比。
这些烂布片阮响她们也无法缝合,只能用将不平整的地方用小刀削平,又拿树脂加热后将布片黏起来,制成简单却“硬挺”的衣服。
但这样的衣裳显然是不能拿来御寒的。
没有棉花,没有足量的布匹,御寒实在过于艰难。
如今村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有活干,小子们都得忙起来,要么去松土浇水,要么去烧制木炭,有两个年纪刚满十一的,也干不了什么重活,阮响就让他们负责捏陶。
至于烧陶,还是要让有经验的女人去干。
“之前的兽皮都硝制好了?”阮响砍完柴回来后问大妞。
大妞笑着说:“都弄好了!”
她们硝制兽皮的方法还是阮响教的,毕竟没有人是猎户出身,没有渠道知道方法。
阮响就教她们用麻绳和木框把兽皮绷开绷平,然后用石刀仔细刮掉所有脂肪,一点都不能放过,然后用动物的脑浆揉搓,一遍遍慢慢揉,直到兽皮变得柔软。
这是非常原始的办法,但材料很容易获取。
只要容易获取,对他们来说就是好方法。
可要让这么多人能顺利过冬,需要的兽皮数目就大得惊人,阮响几乎要住在树林里,隔几天再出来。
大妞也跟着她,如今大妞也勉强算能出师了,起码射箭有了准头,也知道攻击野兽哪里可以一击毙命——虽然不是次次都能成功。
气温越来越低,阮响和大妞最先套上了兽皮袄子,鞋也换成了兽皮靴,很有点原始人的风范,如果能一人拿一根长矛,那就更像了。
其他人只是多穿了一层黏出来的麻布衣裳,在两层衣裳的中间塞满枯草,暂时也还够用。
阮响难得在村子里待了一天,她和大妞要回来补给,还要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得继续进树林。
“你现在都能爬树了?”麦儿做饭的时候和大妞闲聊。
大妞是个勤快人,爱说话,但不那么能言善辩,因此也不夸大,只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胆子大,落脚的时候心细,手上有力气就行。”
“不过她能在树上睡着,我不能。”大妞觉得自己修炼的还是不到家,有些自责道,“总怕自己掉下去。”
麦儿安慰道:“你别和她比,她……”
麦儿指了指天上。
她又说:“你。”然后指了指大地。
大妞会意,她微微点头:“我不同她比。”
凡人和天人比什么?
这段由于最近阮响一直在打猎,他们的肉类储量多了不少,连圈养的野鸡也多了几只。野鸡倒也下蛋,只是那蛋小的可怜,还没有家养鸡蛋的一半大小。
杀了吃吧,没二两肉,所以也就留着下蛋了。
平时随便喂点草籽虫子,干活的间隙找找就行。
现在晚上虽然冷,但还能挺得住,所以还没用上壁炉。
只是他们没有被子,只能挤着睡,这样勉强还有一些温度,窗户和门也要关紧。
可工具不足,门和木窗都有缝隙,总有风灌进来。
阮响睡在最中间——这是女人们给她留的最好的位子,两边都有人,冷不着她。
虽然阮响那么一点感动,但她还是睡到边上去,中间实在是太挤了。
两边的人怕她觉得冷,拼命挤她。
冬天没有被子还是不行,阮响就点了几个人,陪他和她一起去附近村镇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棉被。
虽然棉被是重要财产,但总有一些地主家庭走的时候落下这些。
这次她依旧带着赵宜,只有赵宜认识这附近的路。
除了赵宜和大妞以外,阮响还带上了狗儿。
狗儿这些日子吃了几顿半饱的饭,看起来机灵了不少,一群孤儿要在这找到活路,非得用点脑子不可,因此狗儿的心眼,其实比普通农户多得多。
阮响得带着他,别让他的机灵变成他的催命符。
杀人简单,用人才是难事。
“那前头是钱家庄。”赵宜喘着气说,“钱老爷家大业大,比我家还强些。”
赵宜歇了歇后继续说:“钱老爷的孙儿,六年前考上了秀才,免了不少田税,钱老爷年年卖粮食都挣了不少家财,我爹说他家已经半只脚脱了泥了。”
当地主自然好,但更好的是当官,当真正的老爷。
这样他们甚至不用自己经营土地,只需要收几个“家人”,所有“家人”的土地也都是他们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