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攻城战又不一样。
在这里,战争也是讲道义的。
阮响既觉得难以理解,又有些感叹。
“要时间清扫积雪,才能把小炮推出去。”阮响接着说,“靠小炮的火力不足以摧毁城墙,要在墙根埋放炸药包。”
“你们看。”阮响指着几处城门说,“这几处,南门五妹去,北门陈福,东门杨秋,其他人同我啃下最难攻的西门。”
阮响又问:“你们有人会写战书吗?”
众人低头看地——都不是曾经的读书人,写不出来!
阮响看向其中唯一一个考上过童生的将领:“阮有良,你行不行?”
阮有良把头垂得更低了:“阮姐……这个……不是我不肯,是真的不会。”
之前她都是让周昌捉刀,这回她没带周昌一起来。
看来还是应该带上的,起码能写个战书。
“你们手底下有能写战书的兵吗?”阮响又问。
杨秋忙说:“我手下有一个,考上过秀才,应当能写。”
阮响微微点头:“给他纸笔,不管写的怎么样,让他先写吧。”
攻城战在炸药不够强悍的时候是极为困难的,投石机需要大量人力去搭建,甚至就地伐木,就是做好了,也不一定真能用。
除此以外,冲击城门和攀爬城门也是近乎送死的事。
“行了。”阮响,“具体的作战计划明日再说,你们先回去好好歇一歇,喝口热汤,身体不适的也别忍着,硬仗还在后头,身子不爽利就去医疗营,别在关键时候倒下。”
众人齐声:“是!”
其他人能歇息,阮响还不能歇,她将陈五妹留下来,两人继续对着地图拟定计划。
士兵们除了巡逻的那部分外,其他人也总算不用啃雪团睡雪地了,他们窝在帐篷里,早早将炉子支起来,又抽出人手砍来柴火,终于能脱了外衣稍微暖一暖。
“我脚趾都要冻掉了。”新兵捧着一杯热水,舒服的喟叹道,“如今才算活过来。”
“再被吹下去,脸都要被刮烂了。”
“怎么黄河只是冬天结冰,倘若夏天结冰,咱们也就不必吃这样的苦头。”
“炊事班在做饭了吧?”有人走到帐篷口掀开一条缝朝外嗅了嗅,“总算有口热得吃了,听说是吃麦饭,还有鸡汤喝。”
“在附近买的鸡?”
那人:“哪能啊,如今哪还有卖鸡的,都是后勤送来的熏鸡,拆了煮汤,没鲜鸡汤好喝,好歹也算荤腥。”
“要是能有黄面馍馍就好了。”士兵脱了袜子,把脚凑到炉子前暖一暖。
身旁的士兵骂他:“把你的臭脚拿开!你要熏死我们?”
“还黄面馍馍?做梦去吧你!”
“我听那些在宋人那当过兵的人说,他们就是不打仗的时候都吃不饱肚子,军饷年年克扣,自己都养不活,只能找百姓借粮。”
“我呸,什么借粮,说的好听,还不是欺男霸女,强抢粮食?”
“他们那些兵能叫兵?不过是宋人朝廷认可的土匪罢了,打仗前都不叫兵吃饱,让他们打下城镇了,进去烧杀抢掠,才能吃饱肚子,就是人,那也被逼成鬼了。”
“说到底,还是宋人朝廷不给人做人的机会!”
“也不能这么说……倘若我们不读书,那不也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吗?”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便立刻陷入癫狂之中,既然自己朝不保夕,又不知自己因何而战,自然更不会在乎普通百姓。
“自然不会!”新兵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可是个好人!”
帐内的战友们笑起来:“你也就现在说说。”
“这两个月要是能拿下交衮两州,开春就能去打青州了。”
直到快要入夜,才有士兵将战书送来。
“还行。”阮响迅速看了两遍,虽说没法跟周昌和杨仁俭比,但如今也勉强够用了。
杨仁俭虽说一心想打仗,但只愿意打辽人,这回她也就没带上他,别到时候给她找什么麻烦。
“阮姐,先吃点东西吧。”陈五妹端着两碗糊糊进来。
这糊糊是直接将小麦放进鸡汤里熬煮,十分暖和,也有滋味。
阮响:“先放那边。”
她又对来送信的士兵说:“你去找杨秋,叫她过来一趟。”
士兵忙答:“是!”
士兵出去后,阮响才端起碗喝了一口糊糊,加了酱油的糊糊味道还不错,她大口喝了大半,又看了眼挂着的地图。
“修整八天,明日就派人将战书送过去。”
“八天后,我们堂堂正正与交州府一决生死。”
第221章 一路行进(七)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显然是毫无约束力的礼仪。
双方有可能达成合作的时候,使者的性命就能有保障,倘若对方打定主意死守城镇,那么斩杀敌方使者就能极大提振士气。
一旦对方斩杀使者,她在破开城门后不屠城,那么之后所有的城镇都会有样学样——我拼死反抗之后再投降不也一样吗?
最终只会导致她的人手损耗,增加不必要的消耗。
每次都会有一个使者死在对方手上,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可屠城,显然也不可能,她下达不了这样的命令,下达了,就是自掘根基。
于是阮响只让士兵将战书捆在箭矢上,射向城门上的木桩。
内容却并不简单,简短的通知对方进攻的时间,倘若交州放弃抵抗,这几日内就不要修筑城防,当日敞开大门。
除此以外,也保证交州的官员不会被清算,他们和家眷的安全可以得到保证。
她的士兵也不会骚扰百姓,原有的衙门会被重新修缮,曾经的官员吏目在被经过新的学习和培训后也有可能继续担任官吏。
总之,她给了交州官吏们丰厚的好处。
可一旦他们不投降,那么在城门被攻破后,百姓不会有事,但官员全部清算,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被细数罪过,而后斩首行刑。
生前不会有体面,死后也要日日被鞭挞。
在通过望远镜,看到守城士兵将箭矢取下来后,阮响就回到了帐篷里。
“我看他们不会投。”陈秋抹了把脸上没揉开的面脂,对着临时画出来的交州舆图说,“交州与衮州紧密相连,此时应当不缺粮食,咱们拦住过进出的商人,木炭的消耗量极大,即便不算城边买不起木炭,最穷的人家,交州的人口也在五万到八万,朝廷能就地征兵,起码有一万的青壮能够被征,兵丁的数量可以得到保证和补充。”
陈五妹在旁边附和道:“正是如此,一旦他们接到战书,必然立即向衮州求援,虽说武器都是许多年前留下来的,但毕竟是守城,对武器的要求没那么高。”
几人陆续说话。
阮有良:“真要打,交州肯定没有胜算,可阮姐既然想要将伤亡控制在最低,不如让谢局长过去试一试?”
阮响看向他。
阮有良有些不好意思——谢局长不在他就挖坑,好像不是很君子,但他还是垂下双眸说:“即便我们只是炸开城墙,城墙后的民居也一定会被破坏,死伤的人数不会低于百人。”
“这些人,对那些达官贵人而言自然无足轻重,可我们毕竟立足于穷苦百姓,一旦只有穷人死,富人还能继续享乐,对咱们不是好事。”
“传出去没什么,但在咱们内部却是隐患。”
陈秋也说:“阮姐,我也是这个意思。”
陈五妹:“谢局长是这方面的专才,我们都信任他。”
幸亏谢长安不在这儿,否则的话,实在不利于团结啊。
阮响无奈地笑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谢长安是靠嘴皮子,觉得他即便死了,也并非什么损失,天底下长嘴的人这么多,死了一个,总有下一个。”
阮响看了眼陈五妹。
陈五妹移开视线——这么重要的活,交给谢长安去干,自然是信任啊。
“之前谢长安能成功,是我们先炫耀了武力。”阮响,“这次先派他去,只要交州不投,他必死无疑。”
阮响:“这并非谢长安一人的性命,也关乎我们的声誉。”
“倘若我们的使者被斩杀,进城以后,要不要屠城?”
众人默认,他们都不是小兵,自然清楚使者被杀,若不屠城,将来各城的抵抗会多激烈,会造成更多不必要的伤亡。
陈秋突然说:“我们可以这样,派人朝城内喊话,叫城边的穷苦人家收拾细软,在我们进攻前退到城中去。”
陈秋在众人的注视下说:“无论如何,我们不伤老百姓的原则不能变。”
“咱们的喇叭也没那么厉害啊……他们听得见吗?”
“多找些人去喊嘛,找几个班一起去。”
“这喊话也是老法子,四面楚歌不就这么来的吗?”
“我看行,虽然直白了些,但未必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