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商人们这两年才积累的经验。
如今会算学的人多了,做账房的鱼龙混杂,尤其是单身男人,又没有家累,许多胆子又极大,中饱私囊做假账,隔一段时间就能出一个。
女账房大多在本地有家室,哪怕没有成亲也有父母家人,更何况她们才刚获得自由不久,比起发一笔横财,更想有稳定的钱拿,有时候比东家本人更在意商队的得失。
于是这样一对比,女账房就拥有了格外贵重的品质。
不贪财、有责任心、比东家对生意更上心,不需要提醒也会不断核对。
这样的账房,哪个东家会不爱呢?
所以聘请女账房给的酬劳也更高,几乎是出一个女账房,能力过关,立刻就会被抢走,甚至挖角别家的女账房,闹出过好几场官司。
四丫倒不敢奢望去当账房,不过去做个牙人倒是很好——待她有了本事,想换活做,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爹还是想去种地。”施美叹了口气,“他都这么大岁数了,种地也只够自己吃,再说了,娘又该怎么办?还有大妈妈,爹一个人能种出三人吃的粮食吗?更何况两个小妹妹也不是能下地的年纪。”
四丫:“对!我也这么说,可爹不听我的!”
施美摇头:“这也就罢了,待在乡里,又能结什么好亲?不是我说,城里的男人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起码也要装一装,街道办还在呢!乡里的男人,浑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是能去告村长,可罪都受了,事后找补到底不美。”
“再说了,还有大姐和二姐一家,大姐带着娃,读书难道回村里读吗?那山路可不好走!又不是每个村都有学校。”
四丫叹气:“可爹固执,咋劝都不听,说是不知道啥时候兴庆就又归辽人管了,到时候咱们没活做,还能去投奔他。”
施美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抹了把脸,终于还是说:“爹说的也有道理。”
四丫也不说话了。
毕竟兴庆名义上还属于辽国,女大王只是代管。
四丫忍不住说:“如今兴庆哪个不是俸阮姐为主?辽人要想把兴庆收回去,大不了闹起来!他们也讨不了好!凭什么他们想管就管,想不管就不管?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
“要我说,阮姐有兵有粮,咋不把兴庆打下来?好过如今这般提心吊胆。”
施美:“那是大人物们的事,和咱们没关系,不如这样,爹要种地,叫他去便罢了,只大妈妈和娘留在城里,她们去了乡下也做不得什么活,爹也照看不过来。”
“就是怕爹不方便,这倒也没什么,去牙人所求个雇工,工钱我和你姐夫开,叫他陪着爹种地,节礼年礼咱们都备着,料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四丫瞪大眼睛:“不是……不是不许人为奴吗?”
施美一拍四丫的脑门:“想什么呢?雇工哪里是奴,一应待遇都是要写契书的,人家不想做了拍拍屁股就能走,你打不得骂不得,下了工你也管不着,这是奴?你是没做过奴仆,不晓得奴仆是啥样的。”
“这要是奴仆,多少人争着当呢!”
四丫揉揉被拍红的脑门,她应了一声,也觉得这法子不错:“那等我上完扫盲班,能扛活了,我也出钱!”
“你还小呢。”施美笑道,“哪儿轮得到你管,且安心读书吧!”
“说不准你学得好,有大造化,能去清丰钱阳,咱家还用想这些?”
第344章 要变天了(一)
清晨薄雾缥缈,有晨光透过那薄纱般的雾落在地上,光斑随院内树的落影微微晃动,仿佛一池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
阮响推开房门,此时万籁俱静,勤卫兵还没起床,她仰头深吸一口气,而后展开双臂拉伸身体。
她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也难得听到了好消息。
这些年好消息同坏消息从来不分彼此,唯独近段时日,仿佛只有好消息。
大约是她开门的声音吵醒了就住在隔壁的勤卫兵,阮响才在院里打了一套拳,对方就已经急匆匆洗漱结束。
“阮姐,先去用些饭吧。”勤卫兵有些拘谨,她才调到阮响身边不久,原先的勤卫兵如今已经上任做了一地主官,对许多人来说这就是登天梯。
她自然也是有资历的,勤卫兵这三个字听起来仿佛就是个打杂的,但能接触到的全是高官,听到耳里的消息也都是机密,看得听得久了,自然也就学到了不少东西。
虽说能不能成为高官看造化,但成为一地主官还是够格的。
阮响看着落在树梢上的鸟,眉眼舒展道:“今早有什么?红薯粉?”
勤卫兵咽了口唾沫:“是。”
“自从红薯土豆收获后,每日都有红薯粉和土豆粉。”勤卫兵,“都是好东西,饱腹也好吃,就是颇费油盐。”
红薯粉和土豆粉煮出来不放油实在不好吃。
盐价便宜,但油还不算平价。
勤卫兵笑着说:“那红薯不好保存,做成粉虽然失了许多分量,但晒干后能保存几年,就这一点,胜过别的粮食许多了。”
“这下不必为粮食忧心了。”阮响私下并不严肃,常和身边的勤卫兵及小吏说笑,不过到了她这个地位,即便她表现得再和颜悦色,也没人敢真的同她说笑。
高处不胜寒,并不是一句空泛无由的话。
越往高处走,亲人、朋友、爱人,都会换一副面孔。
利益替代了感情,仿佛人人都真心实意,又人人都虚情假意。
好在阮响并不在乎,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并不为此感到孤独,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使命,也因此不再为外物动摇。
勤卫兵:“是阮姐高瞻远瞩……”
阮响摆了摆手:“拍马屁的话就不要说了,硬仗还在后头。”
“不过这倒不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阮响的脸上挂上了笑。
勤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看来,阮姐虽然没什么物欲,但也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见过了,大风大浪也见过了,胜仗都不知道打了多少,能和新作物丰收一起在阮姐眼里并称好事的,究竟是什么事?
阮响看勤卫兵的表情,她倒是有心情卖关子,只招手说:“来,给你看看,可别吓到了。”
勤卫兵也记不起要叫阮响用饭了,有些发愣的跟着阮响走进了书房。
阮响领着人走到书案边,指了指书案上摆放的东西:“这是除红薯土豆收获外最大的好消息。”
勤卫兵是从工厂走出来的,对蒸汽机的原理很清楚,可她看着桌面上的东西,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
细长的铜线绕在木板上,右上角则是两块圆环形的铁块?又或是钢块?两个铁块之间有一个圆筒,看圆筒后面的把手,应当是要有人拉动或转动的。
圆筒上绑着黄色的铜条?
而在铜线的末端,则链接着一个玻璃球,且这个玻璃球只是顶部圆形,下方拉长,并且不是中空的,中间有着弯曲的细丝,只是她看不清也分不清这是什么。
“你来转一转。”阮响指着圆筒后面的把手。
勤卫兵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而行,她伸手转动那小小的转轮。
在匀速的几次转动后,勤卫兵刚想张嘴,就突然觉得视线中有什么东西突然闪了一下,虽然有些奇怪,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然而——
“亮了……”勤卫兵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玻璃球,她以为自己是喊出来的,或者尖叫出来的,可实际上她的声音又小又细,“阮姐……阮姐……这玩意亮了!”
阮响忍不住笑,她实在喜欢看身边人被电灯吓到的样子,待勤卫兵冷静下来,阮响才说:“这是最简陋的发电装置。”
“电?”勤卫兵惊悚道,“是阮姐取了闪电?”
阮响摇头:“不,电无处不在,未必是闪电,冬日干燥时你穿毛衣也有静电,即便不靠人力,也有动物生来就能用电。”
“就像水,没有水车之前,人怎么能想到取水不必自己去担?”
“许多东西天生天有,人只是不知道怎么利用,就好像这电。”阮响看着熄灭的灯泡,“光是电灯一项,就能办成许多事。”
其实她一早并不想做蒸汽机,利用蒸汽比利用电力更麻烦,用电力只需要想办法造出强磁铁,虽然树漆不能完全绝缘,但她可以一边使用树漆,一边寻找橡胶。
但蒸汽的密闭问题更难解决,金属密封的技术要求太高,良品率非常低,导致现在许多工厂都陷入了有工人有原料,却没有机器的窘境。
但之所以到现在才能发电,则是她的运气不够好,强磁铁一直没能弄出来,造出来的巨大风筝次次追寻闪电,基本都以失败告终,前些日子才终于被击中了一次。
花费数年时间,摆在她面前的成果就是这样简陋的发电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