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她又小声说:“你也知道,这回来的植物老师可不少,我总得抢个先机。”
士兵哭笑不得,这群老师学生是真的傻大胆。
刚下船时缩在一块,一旦觉得安全了,胆子比士兵还大。
郑老师发现了不少在老家没见过的植物,但凡遇到,她都会少少的采一点,仔细放好,且绝不能随意踩踏。
就在这一众老师学生被士兵催促着,准备回营地的时候,郑老师还是舍不得这时就走,弯腰准备再采一株,抬头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被吓了一跳。
她蹦起来:“有个人!”
在短暂的反应后,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草丛:“那趴着一个人!”
话毕,她立刻张开手臂,把学生们护在自己身后,一旁的士兵则立刻紧握住手里的枪,一共三个士兵,两人走向前方,另一人则极快的带着老师和学生们返回营地。
两个士兵互看一眼,都没有立刻朝那边走去,只是紧盯着草丛的动静,预防里面的人逃跑。
等到大队人马赶到,士兵们才慢慢走过去,期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他们从不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出击。
“晕过去了——”前方的士兵拨开草丛,果然看见里面趴着的人,但不知为何晕在其中,就算是她伸手将人的上身半拽起来,对方也没有一点反应。
士兵们对这种事早有预案,一部分人带此人回到营地,另一部分人则看守着发现此人的地方,防备着可能出来的土著。
“钱医师,快来!”小护士跑到医生们的帐篷前,“张医生和刘医生在吗?”
几个医生本在歇息——他们在船上可不轻松,许多人上船没多久就开始上吐下泻,或是头晕目眩,医生们一刻都闲不下来,小毛病还好,别的毛病更麻烦,船上的草药有限,他们只能想各种办法,导致不管在船上船下,他们都忙个不停。
这会儿听见人声,几个医生连忙跑出来,立刻被士兵们带走。
钱医师走进帐篷,立刻就看到了与营地格格不入的男人,她皱着眉走过去:“土著?”
一旁的排长点头,这个人看着年纪不大,但手脚都有厚茧,脸上有风吹日晒造成的皱纹,但这种皱纹和年龄无关,是常年在外行走的原因。
此人赤脚,钱医师也注意到了他的脚踝,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骨折了,没有正位,现在歪了。”
别的医师已经拿出了温度计。
果然,这人发起了高烧,因此晕了过去。
几个医师都叹了口气。
高烧和低烧不同,低烧用现有的药物还能治好,高烧基本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骨折引起的高烧,并且营养不良,但他的腹部,体内应该有寄生虫。”钱医师和排长离开帐篷,她认真说道,“身上还有旧伤,但是这些旧伤都不致命,而且愈合很久了,看他的状况,我不是很清楚他是有意识接近我们,还是因为高烧引起了意识模糊,迷路导致的。”
“他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活下来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钱医师对排长说,“所以就算他醒了,短时间内也不太能接受什么询问,最好连人也不要多见。”
排长有些头疼:“看来暂时只能先给他治病了。”
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时间。
第656章 航海路上(五)
海浪拍岸,浪声作响,躺在床上的哈林眼皮动了动,他醒了,但他没有睁开眼睛。
在长久的等待,确定外来人不在自己身边后,哈林才猛然睁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油布搭起的帐篷顶,青灰色的帐篷有些压抑,但哈林却没有任何感觉——他们部落多数时候都住在山洞里,在海边建的木屋在飓风来临时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只是被吹塌了还没什么,就怕压住了人。
没有密林山谷挡风,只有弱小的部落会待在这种地方。
哈林看向帐篷的入口,那里的帘子半挂,让哈林能透过另一边的空隙看到外面的人和环境,他在营地的外围观察了很久,却一直不敢靠近,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他也看不出可能有多少人,虽然在部落里他算聪明,但计数仍然要靠打绳结。
就在他看得认真,又看得迷茫的时候,外面有人在靠近,哈利立刻闭上了眼睛。
护士端着熬好的草药进来,一个士兵跟在她身边,防止护士在喂药的时候对方醒来袭击她,护士叹了口气,没人喜欢给失去意识昏迷的人喂药,对方不会吞咽,轻易喂不下去,就算喂下去了又怕对方呛住给呛死。
所以每次都是一滴滴的往嘴里滴。
士兵帮着把哈林的嘴捏开,护士慢慢往哈林嘴里滴着药。
哈林、哈林只能被迫张着嘴,感受水滴滴进自己的喉咙里,因为一次太少,他也不知道什么味。
但——他知道对方不是要害他。
如果要害他,那他现在就不在这个奇怪的棚子里,而在海里被鱼啃了。
护士突然皱眉,她站起来,对士兵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帐篷外面,护士小声说:“他已经醒了,只是在装昏迷。”
士兵:“你确定?”
护士点点头。
士兵也没让护士解释,她小跑着找来自己的几个同袍,其中两个去找人,剩下的几人两个守在帐篷口,最后的两个一同走了进去。
哈林感觉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
不重,不疼。
那些人还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懂,这让哈林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女兵看着哈林颤动的身体,这人果然醒了,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肯定听不懂,但人一定能听懂语气,所以她刻意压低嗓音,让声音听起来比寻常温柔得多,用来表达她们的善意。
或许是因为说话的是个女人,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女人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哈林终于在僵硬的装晕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哈林这次睁眼,看到的就是女兵的脸。
他茫然的看着她,却又在看到她的瞬间产生了一种安全感——这个女人,她是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这种奇怪的念头让哈林自己都有瞬间的失神,眼前这个女人,她没有他们黑,也比他们胖,但她和他们仍然是比较相似的,他们像是拥有差不多的祖先。
或许……他们拥有同样的神。
女兵倒是早就看惯了哈林的脸。
本地土著还是有一些当地人的特色,他的鼻头比较宽大,脑门也宽,但是不像胡人,肤色虽然黑,但这种黑是海边百姓常有的黑,女兵甚至怀疑他们的祖先是许多年前漂流过来的汉人。
不过那时候有没有汉朝,汉人叫不叫汉人还不好说。
“你好?”女兵在哈林眼前晃了晃手,她说了那么多,现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个人显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织出来的衣服,只是不知道用的是哪种植物的鲜味,颜色泛黄,织得也比较稀疏,但这说明了他所在的部落是能够交流,有自己的文明的。
好在女兵没有痛苦太久,同袍带着老师过来了。
“这是向老师。”同袍对女兵说,“是研究语言的老师。”
女兵连忙退到一边:“向老师,你来。”
向老师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有着一张很亲和的圆脸,看谁都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她的学生甚至经常不把她当老师,而是当做自己的女性长辈,深受学生的爱戴。
所以当向老师出现在哈林眼前的时候,哈林紧绷的身体也立刻放松了许多。
年轻女性仍然会带给他紧迫感。
向老师站在窗边,发出了几个音节,那不是一种语言,只是“呃”“啊”一类的声音。
她指着哈林发出“呃”,指着自己发出“啊”。
女兵们恍然大悟,但这会儿也不敢开口打扰向老师。
哈林在向老师不断的“呃啊”后,终于给出了回应,在向老师下一次对着他喊“呃”的时候,哈林摇摇头,指着自己说:“halin——ha——lin。”
向老师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也指着自己说:“向玉。”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
女兵和同袍换班,她走出去,忍不住对走在自己身旁的同袍说:“向老师真是绝了!真不愧是阮姐亲自招待过的,怪不得说她是如今阮地语言第一人,换做我,我只能不断指着自己说我的名字,但是这样他怎么知道我称呼的是我的名字,而不是类似我,或者汉人这种统称?”
同袍拍了拍她的肩膀:“昨日你想学地理,今日是又想学语言了?”
女兵摇头,自嘲道:“看来我也是见一个爱一个。”
同袍哈哈大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有士兵守着,向老师也不担心自己被眼前这个土著袭击,她也是头一次接触到完全不懂的语言,因此虽然照顾着土著的身体,没有一直与他交流,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