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戌时,攻唐州,耗时一日,杀敌一千余,我方伤三人亡六人,已克。”
“雨,未时,攻蔡州,不战而降,已克。”
战报越来越短,最开始还会写一写战术,到后头就是千篇一律的内容,一行字就能全部写清。
“估计她都写得不耐烦了。”阮响笑着看向马二。
马二无奈道:“她一向是不耐烦写字的,这次回来,你得好好说说她,就是当了将军,还是得多读书!不然将来她的属下都是文武双全的,她难道还得请教人家某个字该怎么写吗?”
“哈哈哈哈哈。”阮响大笑,“好好,等她回来我就说她。”
“宋国倒也有好处。”
马二:“什么好处?”
阮响:“这些年还算和平,道路大多没有被损坏,这才叫咱们的人马能够势如破竹,若是道路崎岖,或是他们狠心断河断桥,得给咱们造出不少麻烦。”
“倒还算他们有点良心。”马二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公道话。
哪怕是敌人,但起码宋国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官员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阻断河道,一旦阻断河道,河水倒灌,下流无水可用,上流却要发起洪灾,他们是打不过去了,但当地百姓也完了。
“到时候,也给宋国皇帝一些体面吧。”阮响,“我到时候定都一定是在北边,只是暂时还在犹豫,一旦定下来,就给他安排一间屋子,也不必太好,比照着回鹘国王和西夏国王来吧,也给他安排个工作,不必怎么见人的,印刷厂,图书馆都行,他的孩子往后三代不能经商,不能从政,倘若能在科研上有成就,那也不用打压。”
“对了。”阮响这时才想起来问,“那大理王爷如何?还在发疯吗?”
马二沉默了半晌:“还发着疯呢,日日都要大骂那些逃去浦甘的旧臣三个时辰,那边传来的消息,当时大理旧臣带着大半皇宫卫兵和小王爷逃往蒲甘,听说……是一路打过去了,要再建小朝廷。”
“倒是目标远大。”阮响摆摆手,“不急着料理他们,蒲甘……且叫他们休养生息一些年吧。”
马二松了口气,小声抱怨:“要不是你胃口大,要一口气把宋国和辽国都打下来,咱们手头也不会这么紧,还不能卖火器,少挣了多少钱,吐蕃那边经营了这么些年,都要没钱给去那边的吏目和商人拨钱了!”
她们派去各国的人不仅仅是吏目,还有商人,这些商人大多是阮地良民出身,所谓商人只是个名头,过去就是为了能没有阻碍的收集各国的消息,但这个身份是需要用钱维持的,且还要给他们发工钱,一笔看着不多,一笔笔积累在一块,都足够马二这个领着高工资的人触目惊心了。
“没事没事。”阮响安慰道,“等江南打下来,咱们就不缺钱了。”
“江南盐商富可敌国,抄几个家就好了。”
马二:“几个?全都不能放过!就指着他们给咱们回回血,看我不把他们的骨头都嚼了!”
阮响毫无意见,只是说:“硕鼠宰了就行,小盐商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查出有罪的再家产充公。”阮响,“不过度你要掌握好,别为了钱叫我难做。”
马二点头:“我明白。”
“没料到打仗的时候才是我最轻松的时候。”阮响笑着摇头,“我出去透透气。”
马二站在后面冲她喊:“带上勤卫兵!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阮响抬高手臂摆了摆:“知道啦!”
第677章 势如破竹(二)
宋国真是有钱,大军一路打,一路抄家——百姓平安无事,一些商贾也能逃过一劫,但当地著族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没有一个著族大家不欺负百姓,随便打听打听,每条街上都能有一个苦主,要么是为这家做活,工钱却被刁仆私吞,去告官也要不回来,这钱主家到底给没给都是个疑问。
又或者是欺男霸女,欺行霸市,一个大族能够在一座城内近乎垄断的控制着百姓的衣食住行。
有聪明的,阮军还没到,便分家,散粮,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百姓,奴仆也遣散了,一家子穿着白衣,头戴白巾,跪倒在城门口,阮军一进来,当家家主就立刻跪在地上痛述自家这些年是如何可耻,如何恶毒,如何鱼肉乡里,而后痛痛快快的拔剑自刎,匕首穿心。
那领头的将军就会叫人将他好好安葬。
过去的事还是得计较,但家中的小孩子们都还小,不知道这些事,可以免于责罚,女眷们只要没有参与,便能带着孩子安生过日子,只有壮年男丁无论做没做过,都要去挖两年矿,至于罪孽深重的,查出来,罪证确凿以后再送他上路。
而不那么聪明的,阮军进了城还想装聋作哑,妄图逃过一劫的,结果就不太好了。
抄家抄出来的每一文钱都是他们的罪证,哪怕最小的孩子,也是带着原罪出生的,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孩子仍旧能活下来,只是父母亲人就不必见了,送去育幼院中,将来就算是阮姐的孩子。
男人砍头,女人迁往土地尚算肥沃但人烟稀少的地方去种地,只有孕妇能留下生活。
当然了,也有家主不肯自尽的,他也未必真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家里长辈要保命,强行把他推上来,于是该自尽的时候,迟迟下不了手。
这种人家的待遇就不好不坏,先下大狱,再慢慢查。
宋国穷啊!
宋国养兵养得国库都要填进去了。
宋国皇室一年要多少银子去奉养?
宋国的官吏多得数不过来,这桩桩件件都是开支。
和这些开销比起来,以前给辽国的岁币算什么?那都是打发叫花子了。
但阮军打仗,竟然是赚的!
一座大城打下来,抄家就能抄得盆满钵满,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吃不完的新米陈粮,朝廷的粮仓里,陈米一捻就碎,而著族的粮仓,填的满满当当,就是钻进去偷吃的老鼠都个个肚滚肥圆,见到猫都不跑了——它比猫肥,足可以吃猫了。
士兵们看到老鼠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过。
“这、这还能算是老鼠?”士兵把被狗咬死的老鼠抓着尾巴提溜起来,和老鼠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着,他打了个寒颤,“乖乖,这是鼠中霸王了,我一见它,差点就叫出来了!”
同袍笑他:“打仗都不怕,还怕老鼠?”
那士兵立刻反驳:“这还能算老鼠?它都要成精了!再给它十几年,说不准还要在路上问老农,它看着像是什么。”
“这是正儿八经的硕鼠啊。”有老练的士兵叹了口气,“宋国就像这粮仓,养了这样的许多老鼠,日日被偷,夜夜被啃,便是没有我们,也离倾覆不远了。”
“这儿的老鼠,只有狗能抓了。”士兵想了想,“城内的就算了,狗多了不好管,猫单打独斗,狗成群结队,群狗敢战狼呢!伤了哪家的小娃娃就不好了,就是成人,也未必逃得掉,那狗可是四条腿在跑,在粮仓放几条驯好的狗吧,城中百姓家里还是只许养猫。”
如今可没有宠物狗或是军犬这种概念,在这片大地上,人们对狗的要求是,忠诚、强悍、能打猎、能护院,遇到不熟的歹人可以暴起伤人,乃至于杀人。
主人在身边还好说,可不在身边呢?一群人聚在一处,恐怕真就是招摇过市,路人奈何它们不得了。
真正的,被主人驯好的好狗,那是可遇不可求,轻易不发出声音,在没有主人指令之前只会警惕,忠诚而聪明,这样的好狗但凡出一条,主人光是拿它去配种,都能挣个盆满钵满了。
城中的大户尽数赤贫,也有能保存一点家产的,都是够聪明的,起码三代内没有犯过什么事,邻里们也都说是家好人,逢年过节也施粥,周济穷人,这样的人家倘若被严厉处罚,百姓们就要不安了。
“那些都暂时记下来,悄悄的。”女吏们对付这样的人家也有经验,“过个几年,城中的人比如今多些,百姓自己的日子好过了,有罪的再罚,哼,邀买民心,以为是那么便宜的事?”
在这些多年与大户们斗智斗勇的女吏们看来,但凡是封建皇权之中的大户,就没有一个手头是干净的,自家不劳作就能挣钱?能是什么光彩钱不成?无非是土地兼并,剥削雇工,甚至草菅人命,官商勾结。
“我还从没听说过好人能发财的。”女吏们难得闲下来,在破败的茶馆里点上一壶碎茶,桌上摆着自己带来的东西,多是干饼或者一些咸菜,还有几枚鸡子,她们敲开蛋壳,一边剥一边说,“好人怎么发财?他不去土地兼并,不剥削佃户长工,怎么能不必劳作就吃饱喝足还有钱读书?真正不剥削人还能挣到钱的,恐怕只有匠人和写戏本一类的人了。”
女吏们都认同这一点。
哪怕是在阮地,那些曾经的煊赫人家,夹起尾巴做人这些年,私下仍旧怀念曾经的好日子,虽然没有如今这样多的享受,没有电线水泥,没有电报轮胎,但那时候他们是人上人,什么都不必做就能衣食无忧,还能荫蔽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