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讲理的农人也没办法反驳,毕竟拉出虫子的人并不少见,以前还以为是虫王发威,哪里知道是因为喝生水呢?
“有多少人去上打谷机的课?”村长问——他当然希望只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去,这样家家户户要打谷,都得来求自己,哪怕不敢收受贿赂,但毕竟是一个村的,让自家先打谷,不过分吧?
妻子到院子里草棚搭的厨房那生火蒸馍馍,一边倒水一边说:“多呢,家家户户都要去一个,咱家是大郎去,二郎非要跟着。”
村长点点头:“要我说,还是留在村子里好,对了,你问过亲家了没?”
“带口信的还没回来呢。”妻子放上蒸笼,“我看啊,我们还是亲自跑一趟,免得他们不信。”
“虽然女大王刚来的时候,大家伙都怕,不过看看今年的粮食……”村长坐在小马扎上咂烟枪,里头一根烟丝也没有,只能咂个意思,他话锋一转,“老李头都把他家外嫁的女儿接回来了,咱家怎么不能接?”
妻子:“他家女婿都死了,自然好接,那边没道理留着。但咱们大花又没死男人。”
村长叹了口气,以前村里女儿多的人家那是要被笑的,当面说家里有几朵金花,背地里骂那家就是生女儿的命,给别家养媳妇。
如今女人能分地,能去做工以后,那些曾经被笑的人,全都起来了!
虽说有些女儿去了工厂,拿了工资,就不再服家里的管。
甚至还有直接跑到护卫面前跟父母闹起来的。
不过那也只是父母少收些钱,给女儿多留点。
加上还有女儿分的地,真要说什么深仇大恨,那也没有,只是吵闹了些。
村长突然说:“老杨的闺女有本事呢,马上要接他去县里享福去了。”
老杨年轻时死了妻子,家里又穷,再娶不上一房,一个人拉扯着女儿,老杨笨,女儿则很是聪明。
“他那女儿,以前看着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就是脾气大!”村长很是嫉妒,“七八岁的时候,谁说她没娘养,她就去丢谁家的瓦,那也是我心地好,照顾着他们家,否则就她那脾气,早被丢山沟里去了。”
妻子:“行了行了,你也就替她说过一回,人在县里挣了钱,不也给你送谢礼了吗?”
“老杨家女儿才去了县里多久啊,就分了房。”村长,“村里的地也不要了,要把户口挪去城里,我看啊,她迟早后悔!”
“你就酸吧!我站这儿都闻着你身上的酸味了。”妻子,“那要是咱家女儿,你脸都能笑烂。”
“这话说的,地是咱老农民的根!”村长摆摆手,“你不懂!”
村长又说:“我们家大花,也不比杨妮子差!接回来重新上了户口,也叫大花去上工,肯定也能当技术员,也能分房。”
杨妮子给他送谢礼的时候说了,工厂里虽然男女工都能学机器,但技术员还是女的多——女的手小,身子也小,能钻进机器下头,手也能伸进去。
男人骨头大,哪怕瘦,也没有女的灵便。
男人若要当技术员,就要去进修,得去矿山那边,没几个人愿意去。
毕竟矿山在众人眼里,那跟地府似的。
女技术工们虽然也要去,但都是过完年后一起过去,有人作伴就没那么怕了。
而女人中间,村姑们只要脑子聪明,比县城里的姑娘更容易当上技术员,毕竟自幼干活,农活也要干,手上劲大。
只要当上技术工,平时除了修理机器就是带徒弟,县里给分房,吃喝都不用自己操心,工资都没有花用的地方。
一个女技术工,养活一家四口都没问题,还不止是普通的养活,偶尔食堂给她们加餐,这些加餐还能带回家。
村长十分眼馋,这才动了把外嫁女接回来的念头。
他小声说:“先把亲家他们劝过来,咱们好好说,要是说得通,咱闺女又和女婿关系好,就叫他们小两口回来,户口先跟着咱。”
“反正秋收完了,把粮食一卖,钱也不少,给他们小两口起间房,再把户口挪出去,不过话得跟他们说好,户主得是我们大花。”
妻子:“……咱们闺女是嫁过去的,你这是要让姑爷过来入赘?”
“那不是把他们户口给牵出去了吗?!咋叫入赘呢?小两口,户主是谁不都一样吗?”村长哼了一声,一双小眼睛里闪着精光,“我没叫他们离婚,都是我心好了!”
妻子对自己丈夫的算计无言以对。
村长:“你懂什么?县里每次有什么事,不都先通知的户主吗?咱大花虽说也是个能干人,但也没当家做主过,你不得让她立起来?”
妻子:“咋?你还要让外孙们改姓?”
村长哼哼道:“那得看咱们大花,大花想让他们姓啥就姓啥吧,我可不当老张那种傻子。”
老张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以前一直将女儿当牛马。
刚开始县城招工,他不敢叫女儿们去,怕女儿去了,挣了钱,有了底气,就不听他的话了。
但看着别家女儿上了工,挣了钱,回家孝敬爹娘,日子蒸蒸日上,他就动了心思,先只叫大姑娘去。
大姑娘去了,挣了两个月钱,都如数交给了老张,且对老张越发孝顺,回家依旧当牛做马。
老张手就松了,叫大姑娘带着两个妹妹也去。
结果这一回去,就再没有回来,只叫人带了口信,说是和老张断绝父女关系,老张的养育之恩,这些年她们当牛做马,也还尽了。
虽说村里人都陪着老张一起骂,但转头对自家姑娘都更好了。
该松的手也松了。
如今日子好过,姑娘以后也能养家,再摆出老时候的模样来。
到时候姑娘跑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83章 秋收时节(一)
趁着日头好,在农先生看过后,村里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都出动了。
体弱的老人妇人和孩子们打扫好粮仓和空地,等着家里的青壮收割后晾晒麦子,要卖的和自家吃的都拿去村头的平地上打谷,留种的和准备存着的则不脱壳放粮仓。
受过饿的人,实在不敢将口粮和留种外的粮食全拿去卖了。
田间地头堆满了金灿灿的麦子,老农们弓着腰,镰刀使得虎虎生威。
“县里发下的东西就是好!”老农看着手里的镰刀,“一割就下来了,哪像以前,跟割猪皮似的,划拉多少下都不成。”
“哈哈哈哈,说得就跟你割过猪皮似的!”
老农:“我咋没割过?我家大媳妇在养猪厂干活呢!”
养猪厂的员工有福利,虽然分不到肉,但猪皮是有的,偶尔还能拿回家猪内脏。
反正不缺盐了,用盐或面粉将内脏好好洗过,虽说还是带点味道,但那也是荤腥。
“你也不怕你大儿媳跟人跑了!”远处的人喊。
老农有些恼:“管住你的臭嘴吧!”
他们村,出去做工的妇人,跟人跑了的实在不少,毕竟工厂并不全是女人,总有些光棍汉,家里也没有老人,自己又能挣钱。
妇人们出去做了工,有了见识,就受不了婆家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苦头。
自己的工资拿回去要交给公婆,明明也是挣了钱的人,回了家却依然要像以前一样不能上桌吃饭,家里活照样一样不少,累到极致了,丈夫一上床还想干那事。
刚开始也还忍得,可是在工厂久了,发现进城没那么难。
再加上在工厂里,无论男女,可都是在一个桌上吃饭。
于是曾经觉得理所当然,能忍得的事,突然就忍不得了。
以前不跑,是因为跑了没活路啊,有活路了,谁甘愿过这种日子?又不是天生下贱。
自己在工厂找了相好,让相好陪自己回婆家,让护卫们来主持离婚,有些连财产都不分,办完离婚就走。
老农也担心大媳妇跑,但不让大媳妇出去做工?他们这些老农,吃了半辈子苦头,实在是舍不得大媳妇的那份工资,外加也不敢打骂。
打骂媳妇在以前是家务事,打死了,一家人帮着遮掩遮掩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有护卫常驻村中,哪家敢打媳妇,转头被捅到护卫那儿去,一家子锁去矿山怎么办?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对媳妇好些,老农时时叮嘱儿子,要对媳妇好一些,有些活别叫媳妇去干,贴心一些,总能一家子和和乐乐。
儿子也害怕媳妇跑了,家里虽然有了点钱,能给他娶第二个。
但这个媳妇是他自己相看的,大圆脸,厚耳垂,十分喜庆的长相,夫妻二人成婚后甚至没有红过脸。
虽说大媳妇和儿子感情越发好了,但老农还是听不得这话,他骂道:“你家儿子以前总骂你媳妇,你还是担心自个儿吧!”
远处的人又喊:“我媳妇又不出去做工!”
老农:“你管得住?你什么东西!”